第79章 這笛子吹的不是曲,是魂賬
風沙于此刻止息,帶著腥味的灰雨砸落大地,卻未曾濺起半點塵埃,反而落地成霧,將整片廢墟籠罩在一片死寂的朦朧之中。
林淵跪在那里,像一尊被風蝕了千年的石像。
燼都崩塌的巨響猶在耳邊回蕩,可他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
右眼的空洞是永恒的黑暗,唯一尚存的左眼,則清清楚楚地倒映著一抹冰藍。
那火焰在夜凝霜的指尖跳躍,明明沒有溫度,卻比世間任何烙鐵都要滾燙,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想不起她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在那場浩劫的終末,究竟對她嘶吼了什么。
然而,當掌心那枚用碎骨串成的銅鈴輕輕一響,一種超越記憶的本能便支配了他的身體,讓他毫不猶豫地將那道纖細的身影護在了身后,仿佛那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
就在這時,一陣詭異的震顫從他懷中傳來。
那支從鐵顱工匠油膩的尸甕里取出的黑骨笛,此刻正不安地抖動著,溫度節(jié)節(jié)攀升。
笛身之上,九道細密的血色痕跡憑空浮現(xiàn),如活物般緩緩蔓延,但最末端的那一道,卻在離終點尚有半寸的地方戛然而止,像一個永遠無法被填滿的缺憾,等待著什么。
“嘶……嘶……”
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由遠及近,蝕耳童匍匐著穿過濃霧,他那雙異于常人的耳朵正汩汩流淌著暗紅的血液,每爬行一步,就在地上留下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抬起慘白的臉,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冥河……在哭。水位漲了三尺,底下有東西……有東西在敲棺材!”
他的話音仿佛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此地的死寂。
夜凝霜的目光從林淵空洞的眼眶移開,落在了那支震顫不休的黑骨笛上。
她伸出縈繞著冰藍心火的指尖,輕輕觸碰笛身。
火焰流轉(zhuǎn)的瞬間,她精致的眉峰微微一蹙,仿佛與笛中某種沉睡了萬古的古老意志產(chǎn)生了剎那的共鳴。
她眸光微閃,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這不是樂器……這是‘命簿鎖鏈’的鑰匙。九為極數(shù),這上面的每一道血痕,都代表著一重封印,每一個音節(jié),都關押著一位葬主身死后不肯消散的殘念。”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黑骨笛其中一個笛孔猛地噴出一縷極淡的青煙。
青煙在半空中翻滾、凝聚,最終化作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沒有五官,沒有實體,只有一雙仿佛由星屑構(gòu)成的眼睛,透著無盡的滄桑。
“第九音‘忘我’,需以執(zhí)念為薪,焚盡前路方能奏響?!蹦侨擞暗穆曇羧缤毫训慕z綢,干澀而刺耳,“你若吹響它,萬魂得以歸岸,冥河重歸寧靜。但你……那個作為‘林淵’的你,可能會隨著最后的音節(jié)一同消散,永遠也走不回來?!?br />
那是九音殘魂,是這支骨笛的器靈,也是最后一道封印的看守者。
林淵沉默地聽著,良久,他緩緩抬起手,將那支尚有余溫的黑骨笛橫于唇邊。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出這個姿勢,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握刀,為何會戰(zhàn)斗一樣,一切都仿佛是鐫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零碎的、不成邏輯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
碎骨銅鈴在風中發(fā)出絕望的哀鳴……母親被釘死在冰冷石碑上,那逐漸停歇的心跳聲……以及,在無盡的冰焰花叢中,某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正對著他微笑,笑得那般燦爛,又那般悲傷……
這些記憶的碎片,像破碎的星辰,雖然黯淡,卻都指向同一個遙遠而清晰的方向——北方荒原的盡頭,一條從未被記載于任何地圖上的幽光之河,正緩緩從地脈深處浮現(xiàn)。
河水漆黑如墨,河面倒懸著陌生的星辰,依稀可見點點舟影在其中穿行。
所有葬主的歸途,也是一切終結(jié)的起點。
林淵深吸一口氣,胸中的郁結(jié)與迷茫,盡數(shù)化作一股決絕的氣流。
第一音,“喚寂”,自他唇邊吐出。
音節(jié)低沉,卻仿佛天神的敕令。
剎那間,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大地劇烈龜裂,一根根慘白的手骨破土而出,緊接著是頭顱、是胸腔、是完整的骨??!
無數(shù)沉眠于此的枯骨,無論屬于人類還是異獸,都在這一刻自地下升起,它們抖落身上的泥土,排列成行,朝著冥河的方向,俯身下拜,如同一支沉默而浩蕩的朝圣軍團。
第二音,“引殤”,隨之而起。
音調(diào)轉(zhuǎn)高,凄厲如鬼哭。
天空瞬間被點點綠色的磷火照亮,濃霧被撕開無數(shù)道口子,數(shù)不清的游魂發(fā)出無聲的嘶嚎,從虛無的空間中瘋狂鉆出。
它們是燼都之戰(zhàn)中死去的亡靈,是這片廢墟上新的孤魂,此刻卻被笛音吸引,如同撲火的飛蛾,爭先恐后地撲向冥河的岸邊。
第三音,“止慟”,悄然落下。
這一次,笛音變得無比輕柔,宛如慈母的嘆息。
然而,那剛剛浮現(xiàn)于地表的冥河,那奔涌咆哮的漆黑河水,卻在這一刻驟然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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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滾的浪花凝固在半空,漩渦停止了旋轉(zhuǎn),連河底“咚咚”的敲擊聲也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