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秤斷那天我成了鬼
幽光自井底浮起,如同一只緩慢睜開的獨眼,凝視著井口的幾個渺小身影。
那佇立于水中央的青銅判子,周身縈繞的死寂氣息悄然改變,仿佛凍結(jié)萬古的冰川終于有了一絲融化的跡象。
他原本空洞的眼眶中,兩點微弱如星辰的光芒亮起,隨后迅速變得清明、深邃,充滿了不屬于青銅造物的疲憊與滄桑。
他緩緩抬頭,目光越過翻涌的井水,精準地落在林淵身上。
這一次,他開口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毫無起伏的機械音,而是帶著金石摩擦般的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從被塵封了千百年的喉嚨里艱難擠出:“我是第一個守井人……也是最后一個清醒的人。”
這句話像一枚無形的楔子,狠狠釘入在場每個人的心頭。
墨七郎的呼吸一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守井人?
清醒?
這尊存在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活傀儡,竟然擁有自己的意志?
不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青銅判子做出了一個更加駭人的舉動。
他緩緩抬起那只沒有握著斷秤的手,五指并攏,如同一柄冰冷的銅刀,毫不猶豫地刺入自己冰冷的胸膛。
沒有鮮血,只有金屬撕裂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他面無表情,仿佛在剝開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外殼。
銅皮向兩側(cè)翻開,露出的并非預(yù)想中的復(fù)雜機括或血肉內(nèi)臟,而是一卷被幽光包裹的……骨簡。
那骨簡由一節(jié)節(jié)白慘慘的指骨串聯(lián)而成,上面用殷紅如血的筆跡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怨念與悲涼。
這,才是《守門人名錄》的真正形態(tài)。
“名單……”青銅判子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解脫,“從來不是預(yù)測未來的天命,而是記錄過去的……懺悔錄?!?br />
他將骨簡托在掌心,推向井邊。
墨七郎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雙手顫抖著,像是捧著一件重逾千鈞的圣物,接過了那卷骨簡。
他的指尖觸及冰涼的骨節(jié),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哀瞬間席卷了他。
他終于明白了。
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從第一任到第十二任,他們不是被歸墟吞噬的“失敗者”,而是為了阻止歸墟徹底失控、重啟人間,主動選擇獻祭自己的“守護者”。
每一次歸墟的平息,都伴隨著一位守門人的自愿死亡。
他們用自己的神魂與生命,為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換來片刻的茍延殘喘。
林淵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骨簡的末尾。
在第十二任的名字之后,赫然是兩行嶄新的刻痕。
一行字跡清晰,卻帶著一種未完成的虛浮感:“第十三任:林淵(待驗)”。
而緊隨其后、本該是第十四任的那個空格,此刻卻什么都沒寫。
但一抹刺目的血跡,已經(jīng)從骨節(jié)的縫隙中滲透出來,將那片空白暈染得觸目驚心。
仿佛未來已經(jīng)被提前書寫,下一位犧牲者的命運,已然注定。
就在林淵心神劇震的瞬間,他眼角余光瞥見身側(cè)的夜凝霜有了異動。
她猛地回過頭,眼神決絕而凄美,右手尖銳的指甲在自己白皙的左臂上用力劃過!
鮮血滲出,她以指為筆,以血為墨,飛快地寫下幾個字。
林淵猛然回頭,看清了那血字——“我是鑰匙,你是鎖。”
與此同時,一道微弱到近乎消散的黑影在夜凝霜身后一閃而過,那是千面使最后的一絲殘念,它發(fā)出尖銳而絕望的嘶鳴:“你們都被騙了……都被騙了!歸墟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足夠的犧牲品來維持邊界的穩(wěn)定!”
話音未落,殘念徹底消散。
突然間,籠罩在啞淵上空的濃霧毫無征兆地靜止了,就連呼嘯的風(fēng)也瞬間停歇。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霧氣散去的入口處傳來,不疾不徐。
一名身穿陳舊灰袍的僧人,雙手合十,緩步走來。
他面容模糊,仿佛籠罩在一層無形的紗帳之后。
最詭異的是,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腳下便會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那些面具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哭或笑,表情栩栩如生,卻在僧人腳步落下的瞬間便化為飛灰。
他就這樣踩著無數(shù)張消逝的面孔,一步步走到了魂井邊。
“貧僧無相,”他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曾為七任葬主捧燈引路?!?br />
林淵瞳孔驟縮,左臂上的鎖鏈瞬間繃緊,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全身的肌肉都進入了最警惕的戒備狀態(tài)。
又一個知道內(nèi)情的人!
而且他自稱“引路人”,這身份是敵是友,根本無從判斷。
然而,那自稱無相的影僧卻仿佛沒看見林淵的敵意,既不攻擊,也不設(shè)防,只是將目光投向那幽深的井水,低聲說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