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靈人
蘇晚收到那封沒有署名的信時,正在殯儀館的休息室卸妝。信紙是粗糙的黃紙,墨跡陳舊,寫著:
“蘇家妹子,你娘走前留了話,要你回來哭一場。七月初七,楊樹村,趙家祠堂。若不來,你娘的魂就永遠困在那里了。”
信里附著一張褪色的照片——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站在祠堂前,正是蘇晚的母親蘇秀英。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小字:“晚兒,娘等你。”
蘇晚的手開始發(fā)抖。母親蘇秀英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專門在葬禮上代哭,哭一場能賺不少錢。但在蘇晚十歲那年,母親在趙家祠堂哭完一場靈后,就再也沒回來。村里人說她是跟野男人跑了,但蘇晚不信——母親走前的那天晚上,抱著她哭了整整一夜,說:“晚兒,等娘回來,再也不干這行了?!?br />
可母親沒回來。三天后,人們在祠堂后的枯井里找到了她的尸體,手里緊緊攥著一塊白手帕,上面用血寫著三個字:“別學我”。
現(xiàn)在,十五年過去了,這封信讓蘇晚重新回到了那個噩夢開始的地方。
七月初六,蘇晚回到了楊樹村。村口的老楊樹依舊枝繁葉茂,樹下幾個老人正在乘涼,看見她,都停止了交談,用復雜的眼神打量她。
“是秀英的閨女吧?”一個缺了門牙的老太太問。
蘇晚點頭:“我是蘇晚。”
“像,真像你娘?!崩咸珖@了口氣,“你是回來哭靈的吧?趙家明天辦喪事,正缺個。”
“趙家誰死了?”
“趙老栓,七天前走的?!崩咸珘旱吐曇?,“死得蹊蹺,好端端的人,睡了一覺就沒氣了。更怪的是,他死的那天,趙家祠堂里那口百年沒響過的鐘,自己響了七聲。”
蘇晚心里一沉。母親當年就是在趙家祠堂出的事。
“我住哪?”她問。
“就住你家老屋吧,雖然十幾年沒人住了,但收拾收拾還能住?!崩咸钢逦黝^,“鑰匙在村長那兒,我?guī)闳フ宜??!?br />
老屋比蘇晚記憶中破敗了許多,屋頂漏了洞,墻上長滿了霉斑。但屋里的擺設還和當年一樣——母親的梳妝臺,那張掉漆的木床,墻上貼著蘇晚小時候畫的畫。
蘇晚簡單收拾了一下,打開母親留下的那個樟木箱子。箱子里整整齊齊疊著母親生前穿的孝服,白色的粗布,已經(jīng)泛黃。最底層有一個布包,打開,里面是一本線裝冊子,封面上寫著:“哭靈譜”。
蘇晚翻開冊子,第一頁就寫著:“哭靈有三不哭:一不哭無主之魂,二不哭冤死之人,三不哭……自己?!?br />
第二頁開始是各種哭靈的調(diào)子和詞,有的凄婉,有的悲愴,有的撕心裂肺。每一頁都詳細記錄著哭靈的時間、地點、死者信息,以及……哭完后發(fā)生了什么。
蘇晚越看越心驚:
“戊寅年三月,哭王老漢,壽終正寢。哭后三日,王家母豬產(chǎn)下怪胎,人面豬身。”
“庚辰年七月,哭李寡婦,投河自盡。哭后七日,河里浮起七具女尸,皆著紅裝。”
“壬午年臘月,哭張鐵柱,礦難橫死??藓螽斠?,礦洞坍塌,埋十三人。”
每一場哭靈,都伴隨著詭異的事件。而最后一頁,是母親蘇秀英的記錄:
“癸未年七月初七,哭趙家長媳,難產(chǎn)而死。哭至一半,聽見嬰兒哭聲,來自棺材。次日,趙家祠堂鐘響,秀英失蹤。三日后,尸現(xiàn)枯井。”
記錄到這里中斷了。但在頁邊,有一行極小的字,像是后來添上去的:“晚兒,娘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哭的不是死人,是活人的罪。每哭一場,就把一個人的罪哭到陰間,但要替那人承受陰債。娘替趙家哭了十五年,債還不清了。你若看到此冊,切記:莫哭趙家人,莫回楊樹村。”
蘇晚合上冊子,手心全是汗。母親不是跟人跑了,是替趙家頂了罪,被害死了。
可她為什么還要自己回來哭靈?
天黑后,村長趙有財來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臉上堆著笑,但眼神閃爍。
“蘇家妹子,你娘的事,村里人都很遺憾。”趙有財說,“這次請你回來,一是給老栓叔哭靈,二是……想請你幫忙找出真相?!?br />
“什么真相?”
趙有財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老栓叔死得怪,死前一直念叨你娘的名字。我們請了道士來看,道士說,是十五年前的冤魂回來索命了。要平息冤魂,得找個,在祠堂里把當年的靈重新哭一遍,把話說清楚。”
蘇晚盯著他:“當年的靈?趙家長媳?”
趙有財臉色變了變:“你都知道了?你娘跟你說了?”
“我娘死了,怎么說?”蘇晚冷冷地說,“是你們的趙家長媳難產(chǎn)而死,我娘去哭靈,然后我娘就死了。現(xiàn)在趙老栓也死了,你們覺得是冤魂索命,所以要我來哭靈,替你們平息冤魂?”
“不是替我們,是替你娘!”趙有財急忙說,“道士說了,你娘的魂困在祠堂里,出不來了。只有至親之人重新哭那場靈,才能讓她解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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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沉默了。她想起那封信里的話:“若不來,你娘的魂就永遠困在那里了?!?br />
“明天什么時候?”
“子時。”趙有財說,“祠堂里已經(jīng)布置好了,棺材也準備好了——是空的,就等你來哭??尥旰?,我們會厚葬你娘,給她立碑,讓你年年能來祭拜?!?br />
“我娘的尸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