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信紙已泛黃，是五年前的東西，落款處蓋著模糊的私印。陳明遠仔細辨認，心頭一震——那是和珅早年間還未顯達時用的私章。

  信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指示廣州某商行打壓一種“珍珠敷面膏”的配方研制，原因是“此物若成，后宮脂粉利薄，傷及歲貢”。信末有一行小字：“經(jīng)辦人：穆騰額。”

  “這是五年前，家父收到的密令。”趙掌柜聲音苦澀，“當時回春堂已研制出珍珠敷面膏的雛形，家父本欲進獻皇太后萬壽節(jié)，卻被此信阻撓。三個月后，家父進京述職途中‘意外’落水身亡?！?br />
  賬房里寂靜無聲，只有燭花偶爾爆開的輕響。

  陳明遠將信紙小心折好：“趙掌柜將此信給我，就不怕惹禍上身？”

  “家父含冤而逝五年，趙某茍活至今，只為等一個機會?！壁w掌柜眼中閃過決絕的光，“陳公子這半年來所作所為，趙某都看在眼里。那些西洋奇貨不過是幌子，你真正想做的是改變些什么——正如你想用這面膜打開的局面，絕不僅僅是賺銀子那么簡單。”

  他站起身，深深一揖：“合浦珠粉明日辰時會送到貴號倉庫。趙某只求一事：若公子真有扳倒穆騰額乃至其背后勢力的一天，請讓趙某在父親墳前焚一紙捷報。”

  送走趙掌柜，已是丑時三刻。

  林翠翠揉著發(fā)紅的眼睛：“明遠，咱們是不是卷進什么不得了的事了？要不……面膜先不做了？”

  “現(xiàn)在停下，反而顯得心虛?！鄙瞎偻駜阂唁侀_算盤，開始重新規(guī)劃生產(chǎn)流程，“合浦珠粉比瓊州珠粉更細，蜂蜜與蛋清的比例需要調(diào)整。雨蓮，你家的中醫(yī)古籍里，可有關(guān)‘合浦珠粉配伍宜忌’的記載？”

  張雨蓮點頭：“我這就去查?！?br />
  陳明遠看著三個女子——林翠翠雖然害怕卻仍強打精神，上官婉兒已進入專注狀態(tài)，張雨蓮則默默提供著支持。這半年來，她們從最初的爭風吃醋，到如今各司其職，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面膜要做，而且要做得比原計劃更好?！彼叩綍芮埃∠乱恢惶茨竞?。盒中不是金銀，而是一疊他親手繪制的圖紙，“既然有人不想看到它問世，就說明這東西觸動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那我們更該讓它問世——還要讓全廣州城的女眷都用上?！?br />
  他展開最上面一張圖，那是一套完整的蒸餾萃取裝置設計圖，結(jié)合了清代工匠技藝與現(xiàn)代化學原理：“珍珠粉只是基礎。真正的核心，是我從南洋香料中提取的活性精華——這東西，整個大清只有我能做?！?br />
  窗外天色漸亮，晨光滲入窗欞。

  突然，前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門房驚慌來報：“東家！宮里來人了！說是皇上身邊的白公公，已經(jīng)到了前廳！”

  陳明遠瞳孔微縮。乾隆身邊的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白公公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靛青常服，手執(zhí)拂塵，面白無須的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微笑：“陳公子不必緊張，咱家只是奉皇上口諭，來問幾句話?！?br />
  “公公請講?！?br />
  “皇上聽說廣州出了個‘奇貨公子’，半年之內(nèi)獻上西洋奇物十余件，件件精巧絕倫?！卑坠龡l斯理地說，“皇上問：這些奇物，當真是從南洋來的么？”

  空氣驟然凝固。

  陳明遠背后滲出冷汗，面上卻笑得自然：“回公公的畫，有些是南洋商船所攜，有些是晚生根據(jù)西洋圖冊自行琢磨仿制的。晚生書房里有幾本荷蘭文的工藝圖譜，公公若有興趣……”

  “不必了?！卑坠驍嗨?，目光如針般在他臉上掃過，“皇上還問：陳公子可聽說過‘顯微鏡’？”

  這三個字如驚雷炸響！

  陳明遠心臟狂跳。顯微鏡——這是他三日前才在秘密工坊里試制成功的東西，只有三位秘書和兩位心腹工匠見過！他用此物觀察面膜原料的微觀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研磨精度，這應是絕密中的絕密！

  “晚生……不知此物。”他強迫自己聲音平穩(wěn)。

  白公公盯著他看了足足五息，忽然笑了：“不知就好?；噬险f，若你聽過，就讓咱家?guī)б痪湓挘骸婕家?，可悅?cè)硕?，亦可窺天機。慎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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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塵一甩，白公公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滿室壓抑的寂靜。

  林翠翠腿一軟，幾乎癱坐在椅上：“他、他是什么意思？皇上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上官婉兒臉色蒼白：“顯微鏡之事，絕對不可能外泄。除非……”

  “除非我們中間有內(nèi)鬼?！睆堄晟忀p聲接話，話音未落，三個女子互相看向彼此，眼中都浮起驚疑與寒意。

  陳明遠走到窗前，看著白公公的轎子消失在晨霧彌漫的街角。東方既白，新的一天開始了，可陰影卻比黑夜時更加濃重。

  原料被扣只是序幕，趙掌柜的往事揭開舊傷，而乾隆那句“顯微鏡”的敲打，才是真正的驚濤駭浪。

  他握緊懷表，表殼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在這個皇權(quán)至上的時代，一個穿越者走出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現(xiàn)在，冰面已經(jīng)傳來清晰的碎裂聲。

  傍晚時分，當合浦珠粉如期運抵倉庫時，陳明遠在裝珠粉的紫檀木箱底部，摸到了一件硬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鏡背刻著古怪的紋路——不是清代常見的龍鳳或花草，而是精確到令人發(fā)指的幾何圖形：正十二面體的展開圖。

  鏡面朦朧映出他的臉，可當月光照到鏡上時，鏡中突然浮現(xiàn)出幾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