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明日就可能成為大路貨。如果陳明遠的核心競爭力僅僅在于能弄到一些“搶先一步”的西洋物品，那他的優(yōu)勢將極其短暫。

  林翠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上官婉兒秀眉微蹙，快速在心算著可能的成本與價格波動，意識到梁老所言非虛，這確實是個潛在的風險。張雨蓮則擔憂地看向陳明遠。

  陳明遠的心也是猛地一沉。他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古代頂尖商人的見識和判斷力。僅僅展示物品的“新奇”是不夠的，必須立刻證明其“不可替代性”和更深層的價值，否則，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優(yōu)勢，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他這個人也會被貼上“二道販子”的標簽，再難獲得重視。

  電光石火間，陳明遠腦中飛速運轉(zhuǎn)。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從容的微笑，仿佛梁老掌眼提出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問題。他沒有直接回應關(guān)于鏡子的問題，而是緩步走到廳堂中央，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梁老前輩果然慧眼如炬，見識廣博，晚輩佩服?！彼裙笆忠欢Y，姿態(tài)放得很低，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晚輩此番前來，意圖并非僅僅是販售這些西洋器物。器物終究是死物，其價值，在于如何使用，在于能為何人所用?！?br />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那枚尚未展示的放大鏡。這枚放大鏡手柄以象牙雕成，鏡片晶瑩，打磨得極為精細。

  “便以此鏡為例?！标惷鬟h將放大鏡遞給梁老掌眼，“請梁老一觀?！?br />
  梁老掌眼狐疑地接過，不知他意欲何為。

  “梁老掌眼一生與珠寶古玩為伴，最重‘品相’二字。一塊美玉，內(nèi)里是否有綹裂？一枚古錢，錢文是否清晰如初？一幅名畫，紙張纖維、墨色濃淡，細節(jié)如何？”陳明遠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說服力，“肉眼凡胎，總有不及之處。但借此鏡，纖毫畢現(xiàn)，真?zhèn)蝺?yōu)劣，或可立判?！?br />
  梁老掌眼聞言，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將放大鏡對準了自己拇指上那枚碧玉扳指。原本光滑潤澤的玉面在鏡片下陡然放大，內(nèi)部的紋理、細微的棉絮結(jié)構(gòu)，甚至一道極其隱蔽的、發(fā)絲般的淺綹，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他悚然一驚，猛地將放大鏡拿開，又湊近了用肉眼看了看扳指，再舉起放大鏡……如此反復幾次，他臉上的隨意和質(zhì)疑漸漸被凝重和震驚所取代。

  陳明遠不再看他，轉(zhuǎn)而面向那位剛才試用打火機的吳老板：“吳老板主營茶葉，最怕的便是茶葉在運輸途中受潮發(fā)霉，或是被不良茶農(nóng)以次充好，摻入老葉、碎末。若有一鏡，可在驗收時洞察細微霉斑，分辨葉形脈絡，您覺得，可能為您挽回多少損失？”

  他又看向另一位做綢緞生意的行商：“李老板，蘇杭錦緞，寸錦寸金。若有一鏡，可助您清晰分辨蠶絲粗細、經(jīng)緯密度、染料滲透是否均勻，從而精準定級，杜絕紛爭，您以為如何？”

  最后，他環(huán)視全場，聲音清朗：“晚輩帶來的，與其說是器物，不如說是‘工具’，是‘方法’。是能幫助諸位前輩，在各自的領(lǐng)域里，看得更清、走得更穩(wěn)、賺得更明白的工具！威尼斯鏡或許會降價，英吉利鏡或許會泛濫，但如何用這些工具，創(chuàng)造出獨屬于您自家商行的、旁人難以企及的‘眼力’與‘標準’，這才是真正的價值所在，也是我‘明遠行’希望能與諸位深度合作的基礎！”

  一席話，如石破天驚。

  廳堂內(nèi)落針可聞。所有行商，包括潘振承和伍秉鑒，都陷入了沉思。陳明遠沒有在物品本身的稀缺性上糾纏，而是另辟蹊徑，直接將物品的功能提升到了“提升行業(yè)競爭力”的高度。這完全超出了他們最初對“奇貨”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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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老掌眼緩緩放下放大鏡，長嘆一聲，站起身，對著陳明遠鄭重一揖：“陳公子高見！是老朽目光短淺，只觀其形，未察其神。此鏡……不，此‘眼力’，確是無價之寶！老朽懇請公子，務必將此鏡優(yōu)先售予老夫幾枚！”

  他這一帶頭，其他行商也如夢初醒，紛紛圍了上來。不再是好奇地看熱鬧，而是真正帶著商業(yè)合作的目的，急切地詢問放大鏡、望遠鏡乃至其他可能有助于他們各自生意的“工具”。

  林翠翠看著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陳明遠，美目中異彩連連，之前的沮喪一掃而空，只剩下滿滿的崇拜。上官婉兒快速記錄著眾人的需求，心中對陳明遠的機智與戰(zhàn)略眼光評價又高了一層。張雨蓮則悄悄地又為陳明遠續(xù)了一杯熱茶，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笑意。

  首次品鑒會大獲成功。送走心滿意足、并約好后續(xù)詳談的眾行商后，“明遠行”的廳堂內(nèi)恢復了安靜，只余下滿室茶香。

  林翠翠興奮地清點著收到的意向定金，嘰嘰喳喳地說著：“公子，您沒瞧見那梁老頭的臉色，變得那叫一個快！還是公子厲害，三言兩語就扭轉(zhuǎn)了乾坤！”

  上官婉兒則已經(jīng)鋪開紙筆，開始規(guī)劃下一步的訂貨清單和會面安排：“公子，今日雖打開了局面，但后續(xù)供貨必須跟上。尤其是那放大鏡，需求遠超預期。我們需要盡快與可靠的西洋工匠，或者本地能工巧匠建立聯(lián)系，嘗試仿制或定制?！?br />
  張雨蓮輕聲提醒：“公子忙碌半日，先用些茶點吧。我觀那潘家、伍家的代表，臨走時神色最為沉穩(wěn)，怕是另有深意，公子還需留意?！?br />
  陳明遠接過茶杯，啜飲一口，身心俱疲卻又充滿亢奮。他知道，自己總算是在十三行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漣漪。但他也清楚，今天的成功，多少帶著取巧和出其不意的成分。梁老掌眼今天的發(fā)難，給他敲響了警鐘——這里的水，遠比想象的更深。

  僅僅依靠“信息差”販賣現(xiàn)代物品的思路，需要調(diào)整了。必須更快地建立自己的核心優(yōu)勢，比如……將那簡易面膜研制出來，那才是真正能創(chuàng)造需求、而非僅僅滿足需求的“大殺器”。

  就在這時，一個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仆從匆匆走了進來，面帶一絲惶惑，低聲稟告：“公子，小的剛才在碼頭聽到些風聲……說是，說是粵海關(guān)那邊，有位巡檢大人，似乎對咱們‘明遠行’格外‘關(guān)注’，還私下里向人打聽公子您的來歷，以及……以及您與京中和珅和大人的關(guān)系?！?br />
  仆從的話如同又一盆冷水，讓陳明遠剛剛放松的神經(jīng)瞬間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