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畫舫離別》

  揚州城外的古運河碼頭，暮色四合，為一場盛大的離別涂抹上蒼茫的底色。乾隆御賜的豪華畫舫“安福艫”靜靜泊在岸邊，飛檐翹角，燈燭初上，倒映在粼粼水波中，碎成一池流動的金星。岸上，揚州大小官員、鹽商巨賈垂首恭立，氣氛莊重而壓抑。持續(xù)數(shù)月的揚州迷案，隨著主犯之一的兩淮鹽運使被秘密鎖拿進京，另一要犯某總商在混亂中“被自盡”，看似已潦草落幕。案卷被精心修飾，真相被部分掩埋，只待這艘皇家畫舫載著圣駕與“有功之臣”離開，揚州的瘡疤便會被暫時遮蓋。

  陳明遠站在船頭，晚風(fēng)帶著水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拂過他的面頰。他西裝筆挺的身影與這古色古香的場景格格不入，內(nèi)心亦如這腳下暗流涌動的河水，毫無波瀾。乾隆的“厚賞”與“器重”像一層金粉，刷不平他眉間的蹙痕。案子的了結(jié)并非水落石出的暢快，而是權(quán)力權(quán)衡下的妥協(xié)，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遞出的那份現(xiàn)代商業(yè)調(diào)查報告，皇帝究竟看了幾份。他唯一的收獲，是袖中那枚新得的信物——一塊來自蘇州織造府的奇特雙面繡帕，一角繡著精細的月球環(huán)形山圖案，這絕非這個時代該有的紋樣。下一個目的地的線索，指向了蘇州。

  林翠翠輕輕走到他身邊，宮裝曳地，神色復(fù)雜。乾隆的賞賜幾乎將她淹沒，那對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鐲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腕上，也壓在她的心上?；实鄯讲潘较碌脑捳Z言猶在耳，恩威并施，既有對她在“花魁斗藝”中“維護天家顏面”的贊賞，亦有對她“聰慧剔透，當常伴君側(cè)”的暗示。她瞥了一眼不遠處被宦官宮女簇擁的明黃色身影，心底泛起一陣寒意與迷茫。穿越而來的刺激感正在褪去，權(quán)力的陰影真實而冰冷。

  上官婉兒正指揮著小太監(jiān)將最后幾箱“證物”——主要是查抄的珍貴古籍和賬冊副本——小心抬入艙中。她的表情冷靜干練，但與和珅那短暫交匯的眼神卻泄露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波動。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中堂大人，在“雷塘對峙”中為她擋下的那一箭，傷口雖已包扎，卻似乎在她心里劃開了更深的口子。他贈予的那架西洋望遠鏡，此刻正妥善收在她的行李中，像一個矛盾的象征，既代表著窺探遠方的渴望，也代表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張雨蓮是最后一個登船的，她回頭望了一眼揚州城的方向，眼神中帶著些許牽掛。那些被解救出來的“瘦馬”，在她的籌劃和陳明遠的資金支持下，于城郊開辦了一家小小的美容作坊，總算有了一條生路。御醫(yī)之子前來送行，沉默地遞給她一本手抄的《揚州疑難醫(yī)案集》，扉頁上，除了醫(yī)理心得，還細細標注了沿途可能所需的各種藥材分布與蘇杭一帶的名醫(yī)名錄?！罢渲??！彼吐暤溃抗鉁貪櫠酥?。張雨蓮接過，重重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畫舫緩緩離岸，絲竹聲起，岸上的恭送聲漸次遠去，最終湮沒在潺潺的水聲與漸起的夜風(fēng)中。運河兩岸的燈火如流螢般向后滑去，揚州城的輪廓逐漸模糊，最終沉入黑暗。

  艙內(nèi)，乾隆設(shè)了小宴，算是為這段行程餞行。菜肴精致，氣氛卻微妙。皇帝談興頗濃，時而點評揚州風(fēng)物，時而問及陳明遠對江南經(jīng)濟的“新奇見解”，絕口不提方才驚心動魄的案獄之事。林翠翠小心應(yīng)對，上官婉兒斟酒布菜，張雨蓮安靜坐在末席。陳明遠則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要展現(xiàn)價值，又不能過于鋒芒畢露，言辭在謹慎與機鋒間走鋼絲。

  宴至中途，忽聞窗外風(fēng)聲大作，原本平穩(wěn)的畫舫開始明顯搖晃。精美的瓷盞滑落案幾，摔得粉碎。樂聲戛然而止。

  一名侍衛(wèi)渾身濕透，匆忙入內(nèi)跪報：“啟稟萬歲爺，天氣驟變，風(fēng)浪甚急，似有暴雨將至！船公言，恐需暫尋避風(fēng)處！”

  乾隆眉頭一擰，顯是不悅：“方才還星月可見，何以頃刻便至如此？命他們穩(wěn)住了船！”

  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侍衛(wèi)的話，一道刺眼的閃電驟然劃破漆黑的夜空，瞬間照亮了艙內(nèi)每一個人驚疑不定的臉龐。緊隨其后的是一聲幾乎要震裂耳膜的驚雷！“轟隆——！”

  畫舫劇烈地傾斜了一下，女眷們發(fā)出一陣低促的驚呼。乾隆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才穩(wěn)住身形。

  “出去看看！”陳明遠心中一緊，一種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不安感瞬間攫住了他。他顧不上禮儀，率先大步?jīng)_出船艙，三位女秘書緊隨其后。

  艙外已是另一番世界?？耧L(fēng)怒吼，卷著冰冷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來。墨黑色的天空低垂，仿佛要壓垮河面。運河不再是平靜的水道，而變成了翻滾咆哮的巨獸，掀起一人多高的浪頭，瘋狂地拍擊著船體。這風(fēng)暴來得太快，太猛，太不尋常！

  “不對……這不僅僅是風(fēng)暴！”上官婉兒抹去臉上的雨水，大聲喊道，她的聲音在風(fēng)浪中顯得斷斷續(xù)續(xù)，“看那天象！”

  陳明遠循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烏云漩渦的中心，隱約有詭異的紫白色電光如同游蛇般竄動，并非尋常閃電的枝杈狀，反而更像……更像他們穿越之初在那片神秘海域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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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空裂隙！這個詞如同閃電般擊中了陳明遠。

  “回艙！抓住固定之物！”陳明遠大吼，心中警鈴大作。

  但命令來得太晚了。

  一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摻雜著紫金顏色的巨大光柱，仿佛連接天與水的巨樹，猛然從漩渦中心砸落，正中畫舫前方不遠處的河面！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只有一種仿佛能吸走所有聲音的、令人心臟停跳的嗡鳴。被光柱擊中的河水并非炸開，而是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散發(fā)出柔和卻令人心悸的乳白色光芒！

  強大的吸力憑空產(chǎn)生，畫舫如同一片樹葉，被無可抗拒地拽向那發(fā)光的漩渦深淵。船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龍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保護皇上回內(nèi)艙！”侍衛(wèi)首領(lǐng)聲嘶力竭地呼喊，混亂中宦官和侍衛(wèi)們簇擁著臉色發(fā)白的乾隆向艙內(nèi)退去。

  而陳明遠和三位女秘書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異變釘在了甲板上，那光芒，那嗡鳴，那熟悉的、撕裂靈魂的牽引感——是他們一直在尋找又暗自恐懼的！

  “是它！是回去的路！”林翠翠的聲音因極度激動而變調(diào)，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