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迷樓驚魂》

  鏡殿之內(nèi)，千萬個“我們”被囚禁在冰冷的反射中。 每一次呼吸都化作雷霆，每一滴汗落下都似驚濤拍岸——張雨蓮的指尖懸在銅鏡碎片上方，如同懸在引信燃盡的炸藥上。

  揚州城西，雷塘。

  荒草蔓生的土丘下，一道被藤蘿半掩的石門滲著寒氣，像巨獸沉默的咽喉。陳明遠擦亮隨身的打火機，幽藍火苗舔舐著門楣上剝落的彩繪——猙獰的螭龍纏繞著“迷樓”兩個古篆。

  “煬帝藏嬌的鏡殿，竟成了白蓮教的蛇窟？”林翠翠聲音發(fā)緊，指尖下意識撫過乾隆所賜的玉鐲。

  “燈下黑?！鄙瞎偻駜簱荛_一叢毒蛇般滑膩的濕藤，露出門內(nèi)向下延伸的階梯，“鹽引、龍袍、毒草…所有線索都指向這里?！笔A幽深，一股混雜著土腥與陳腐金屬的氣息撲面而來。

  地宮深處豁然開朗。

  成千上萬面銅鏡鑲嵌于穹頂、四壁、地面，構成一個無限延伸的、令人眩暈的璀璨牢籠。人影在其中層層疊疊，扭曲變形。陳明遠才向前一步，腳步聲便被放大、折射、匯聚，竟如悶雷滾過地底。

  “別動！”上官婉兒低喝，聲音在鏡陣中激起一片嗡鳴的回響，“鏡殿…《大業(yè)拾遺記》提過，以聲殺人?！?br />
  話音未落，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和兵刃刮擦石壁的銳響，如冰冷的潮水從入口甬道涌來。

  “在里面！別讓帶賬本的跑了！”追兵的吼叫在鏡壁間瘋狂彈射，被放大了數(shù)倍，震得人耳膜生疼。

  “分開走！”陳明遠當機立斷，一把將藏有密賬殘頁的油布包塞給張雨蓮，“你懂機關，護好它！”他猛地將身側一面等人高的落地銅鏡推倒?！稗Z——嘩啦！”巨大的噪音如同引爆了炸藥，瞬間吞噬了所有方位感。

  “追！”混亂的吼叫被噪音激得更加狂躁，追兵被成功誤導，腳步聲涌向另一側。

  四人屏息凝神，緊貼冰冷的鏡壁，在無數(shù)個自身扭曲的倒影間艱難穿行。汗水沿著張雨蓮的額角滑落，砸在腳邊一小片松動的銅鏡碎片上?！班?！”一聲輕響，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回蕩，如同在深潭投下一塊巨石。

  “誰？！”一聲厲喝撕裂空氣，近在咫尺！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沖破層層鏡像，雪亮鋼刀直劈張雨蓮面門！

  “小心！”千鈞一發(fā)，陳明遠猛撲過去，巨大的沖力將張雨蓮重重撞向冰冷的鏡壁。他整個身體覆壓上來，將她死死護在懷里。鋼刀帶著刺骨寒意，擦著他后背的衣袍劈下，“鏘”一聲狠狠砍在鏡面上！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炸開。

  碎裂的鏡片暴雨般濺落。

  陳明遠沉重的呼吸灼熱地噴在張雨蓮耳畔，胸膛下是她失控的心跳。無數(shù)鏡片中映出兩人緊貼的身影，姿勢曖昧，避無可避。張雨蓮臉上血色褪盡，又猛地漲紅，御醫(yī)之子溫潤含笑的眉眼在她混亂的思緒中一閃而過。

  “走這邊！”上官婉兒冷靜的聲音打破僵局。她指尖疾點，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鏡壁竟無聲滑開，露出黑洞洞的狹窄通道。

  “想跑？”持刀的黑影獰笑逼近。上官婉兒手腕一翻，一支精巧的西洋單筒望遠鏡狠狠砸向角落一面懸掛的凹面鏡?！拔?！”詭異的低頻共振陡然響起，如同巨獸在深淵咆哮。整個鏡殿發(fā)出呻吟，萬千鏡面瘋狂震顫，光影亂舞！

  “妖法！有妖法！”追兵驚恐大叫，瞬間被晃花了眼，抱頭亂竄。

  四人趁機鉆入暗道。

  沉重的石板在身后合攏，隔絕了鏡殿的混亂與刺目光芒。狹窄的秘道僅容一人佝僂前行，只有陳明遠的打火機提供一點微弱飄搖的光亮。死寂中，方才鏡壁前那尷尬的相擁所帶來的灼熱感仍未消散，沉甸甸地壓在兩人之間。張雨蓮低著頭，指尖死死攥著油布包，不敢看前方陳明遠的背影。

  “剛才…”陳明遠的聲音在狹道里顯得異常干澀。

  “多謝總裁相救?！睆堄晟忥w快地打斷，語氣是刻意的疏離與職業(yè)化，心卻跳得更亂。

  暗道盡頭是一間僅丈許方圓的斗室。

  積塵寸厚，空氣凝滯。微弱火光下，只見室中空無一物，唯有正對入口的整面墻壁，竟是一塊巨大、幽暗、打磨得異常光滑的青銅板。

  林翠翠松了口氣，倚著冰冷的銅壁：“總算…”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打火機幽藍的光暈搖曳著，緩緩照亮了那巨大銅鏡的中央——一朵猙獰的圖案正從銅綠深處浮現(xiàn)出來。線條扭曲盤繞，殷紅如新血涂抹，赫然是一朵盛放的、帶著不祥邪氣的白蓮！

  那血色在幽光下仿佛還在緩緩流動。

  銅鏡深處，血蓮無聲綻放。 上官婉兒指尖觸上那粘稠的猩紅印記，冰涼刺骨，“血未凝…他們知道我們會來?！?陳明遠猛地回頭，身后秘道深處，一片更濃重的黑暗開始蠕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順著他們殘留的體溫和喘息，悄無聲息地貼地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