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徐鐵山的“賀禮”
婚禮當天,縣城唯一一家能承辦“西式”婚宴的“喜相逢”酒樓被包了下來。現場布置得俗艷而熱鬧:粉紅和白色的氣球拱門,塑料假花扎成的路引,音響里循環(huán)播放著《婚禮進行曲》。肥波穿著緊繃繃、肩線都歪了的黑色西裝,人造革皮鞋擦得锃亮,頭發(fā)抹了半瓶發(fā)膠,油光水滑地站在紅毯盡頭,緊張又興奮地搓著手。
玲玲李凌波挽著“父親”的手臂,踩著紅毯,在眾人或驚艷、或好奇、或帶著幾分看熱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肥波。厚重的婚紗讓她步履沉重,頭紗遮擋了部分視線,但她的目光卻像精準的探針,在賓客中快速掃視。目標明確:鐵山集團的核心人物,合資建樓的另外三位——負責礦產的余桂元(矮胖,滿臉紅光)、徐鐵山的心腹黃河青(精瘦,眼神陰鷙)、以及徐鐵山的堂弟徐飛鷹(微胖,帶著點官腔)。
儀式冗長而尷尬。當司儀用蹩腳的普通話宣布“新郎可以親吻新娘”時,肥波笨拙地湊過來。玲玲強忍著不適,微微偏頭,想讓那個吻落在臉頰上,肥波卻用一雙粗大的手掌夾住她的頭,重重的吻在她的唇上!引起下面一陣哄笑和口哨。
玲玲原以為自己會很憤怒,但心里卻有一種新郎親吻新娘,是正常的婚禮儀式的感覺,竟然不覺得應該憤怒。是對扮演新娘麻木了嗎?!
婚宴開始,敬酒環(huán)節(jié)就是玲玲的戰(zhàn)場。她換上了一身相對輕便的紅色敬酒服(依舊是租來的,款式較新),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新娘笑容,挽著肥波,一桌一桌敬過去。肥波酒量還不錯,但在連番敬酒和幫玲玲擋酒,多杯白酒下肚,臉已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舌頭也開始打結。
終于,來到了主桌。徐鐵山沒來,只派人送了厚禮。余桂元、黃河青、徐飛鷹都在。這三人就是和肥波合資建樓的老友。
“余總!黃總!徐叔!感謝賞光!我和大衛(wèi)敬您!”玲玲聲音清脆,笑容甜美,主動舉杯。她刻意引導著話題,從感謝徐哥的“照顧”,到“羨慕”幾位老總跟著徐哥干大事。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劑。余桂元最先扛不住,他拍著肥波的肩膀,大著舌頭:“大衛(wèi)!你小子……有福氣!娶了個好老婆!跟著徐哥……沒錯!你看我們……合資建那樓!地段多好!錢?嘿!都是徐哥出的!我們……我們就是掛個名!跟著徐哥……躺著……躺著數錢!”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得意洋洋。
黃河青相對克制,但也帶著幾分酒意,陰鷙的眼神掃過玲玲,話里有話:“徐大哥對兄弟,那是沒得說。這樓,是根基。大家綁在一起,一榮俱榮?!彼e起杯,意味深長地對著玲玲和肥波示意。
徐飛鷹端著架子,但臉上也泛著紅光,帶著親人的口吻:“是啊,我堂哥,重情義。這樓,是咱們幾個跟著他打江山的見證。大衛(wèi)啊,成了家,以后更要好好跟著你徐哥,別辜負他一片心!”
合資樓!錢是徐鐵山出!掛名!利益捆綁?! 玲玲心中狂跳,臉上笑容卻更加燦爛,連連稱是,又給幾位“叔伯”斟滿酒。肥波早已感動得熱淚盈眶,抓著玲玲的手,語無倫次:“玲玲!聽見沒!徐哥……徐哥不會虧待咱!咱們……咱們以后有好日子過了!”
玲玲聽著他們的談話,把內容一一記在心里……
喧囂散盡,回到黃家那間被布置成大紅色的“新房”。肥波醉酒狀態(tài)中,要和玲玲喝合巹酒。按照“計劃”,玲玲在合巹酒里下了微量的迷藥。肥波毫無防備地喝下,很快鼾聲如雷。
玲玲忍著惡心,開始進行最后的“偽裝”步驟——制造落紅。然而,當她按照“流程”操作時,一個意外的發(fā)現讓她動作頓住了。肥波的生理反應并不強,精子量也少,比她之前“應付”過的目標阿狗少了一半。這個發(fā)現讓她心頭掠過一絲異樣,但任務當前,無暇細想。她迅速完成偽裝,完成布置后,疲憊地躺在了床的另一側,中間隔著楚河漢界般的距離。
第二天清晨,肥波醒來時臉色發(fā)白,不住地揉著后腰,嘴里哼哼唧唧:“哎喲……這腰……怎么這么酸……像被大錘砸過……”
“你還好意思說,”玲玲裝著有點生氣的樣子,“我以為你喝醉了酒,能生龍活虎,沒想到……你從今天開始,不能再亂喝酒傷身了。以后我給你多補補,你要多鍛煉。”她話題一轉,也不想過多埋怨。
肥波看向玲玲的眼神帶著點委屈和后怕。
周愛華早早過來“關心”,看到兒子這副模樣,又瞥了一眼床上“精心布置”的痕跡,臉上露出一種過來人的了然和隱隱的擔憂。她把玲玲拉到廚房,壓低聲音,語重心長:“玲玲啊,媽是過來人。年輕人……熱情是好事,但也要懂得節(jié)制,要體諒男人。大衛(wèi)他……身子骨不比年輕小伙了,你……你以后多擔待點,啊?”她拍了拍玲玲的手,眼神里帶著懇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玲玲只覺得一股同情和凄涼感涌上心頭,臉上卻只能擠出羞澀又順從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時,徐鐵山派人送來了“賀禮”——一把系著紅綢帶的黃銅鑰匙。來人恭敬地說:“徐總的一點心意,縣城中心街‘旺鋪’一間,恭賀黃經理和夫人新婚大喜,生意興??!”
玲玲接過那把系著紅綢的、冰涼的黃銅鑰匙。指尖傳來的金屬觸感,仿佛不是鑰匙,而是直接捅進了她心臟的鎖孔,并將那屈辱的“新婚之夜”與未來無盡的虛與委蛇,徹底鎖死在了里面。她臉上綻放出受寵若驚的、無比甜美的笑容,喉頭卻涌上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腥甜。
她臉上掛著感激涕零的笑容,聲音甜得發(fā)膩:“謝謝徐大哥!徐大哥對我們太好了!”
那鑰匙硌在掌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白色婚紗帶來的那絲虛幻心動,早已被現實的泥沼徹底吞噬,只剩下無盡的屈辱和更深的、沉入黑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