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深入“虎穴”與扶貧的微光
山里的晨霧濃得化不開,濕冷地鉆進骨縫,粘在皮膚上,像一層甩不脫的陰郁。張翠花(李凌波)背著半人高的竹簍,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步履匆匆的劉春麗身后。簍里有一捆濕漉漉的枯枝,挺重的,更像是個進山的借口。劉春麗嘴里不住地咒罵著天氣、土地,還有身后這個“白吃飯”的新媳婦。
兩人踩著泥濘小路剛拐過一個彎,一幕景象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
寨子里的王老漢,一個平時沉默寡言、臉上刻滿溝壑的老人,此刻正癱坐在冰冷的泥地里,背靠著光禿禿的山石。他枯瘦的手緊緊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從指縫里漏出來。他腳邊,散落著一個磨得發(fā)亮的破布袋,袋口敞著,里面空空如也。
“王老哥?你……你這是咋了?”劉春麗嚇了一跳,停下腳步,語氣難得地帶了絲真切的驚疑。
王老漢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里布滿血絲,淚水混著臉上的泥灰流下深深的溝壑。他看著劉春麗,又像是透過她看著虛空,絕望地嘶喊出聲,聲音沙啞破碎: “牲口?。∧侨荷?!我……我那點買苞谷種的錢??!全……全沒了!” 他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那是開春的命根子?。]了種子……我和老婆子……餓死算了!我還活個啥勁??!” 哭聲悲愴絕望,在山坳間回蕩,聽得人心頭發(fā)緊。顯然,昨晚賭場又吞噬了一個絕望的靈魂。
劉春麗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和后怕。她撇撇嘴,低聲嘟囔了一句:“造孽喲……” 便不再看那絕望的老人,煩躁地拽了一把還在“看熱鬧”的張翠花,“走!晦氣!”
李凌波(張翠花)順從地跟上,低垂的眼瞼下,冷光一閃。又一個被“希望”榨干血肉的祭品。陳偉犧牲時飛濺的鮮血仿佛又在眼前閃現(xiàn),那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纏繞得更緊。
剛回到寨子口相對開闊些的地方,一陣更加激烈的哭嚎聲和叫罵聲就撕破了晨霧。
“你個殺千刀的!畜生!牲口不如的東西!” 只見瘦小的李二嫂頭發(fā)散亂,像瘋了一樣追打著她的男人田癩子(田二賴的堂兄)。田癩子狼狽地躲閃著,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麻木和一絲無賴相。 “那是給閨女交書本費的錢!是賣雞蛋攢了半年的!你也敢偷!你也敢拿去填那無底洞!”李二嫂哭得撕心裂肺,順手抄起路邊一根柴火棍就砸過去,“我跟你拼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田癩子被打得嗷嗷叫,嘴里還不服軟地嘟囔:“吵吵啥……等我……等我翻本了……加倍還你……” “翻本?翻你娘的棺材本!”李二嫂徹底崩潰,癱坐在地上,絕望地捶打著泥地,“閨女的前程……都被你賭沒了啊……”
周圍幾個村民麻木地看著這場鬧劇,有人嘆氣搖頭,有人眼神躲閃,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影子。這就是賭博在虎口寨最日常的瘡疤,赤裸裸地暴露在寒風里。
就在這時,蹲在墻根的王有才看到了被劉春麗扯著的張翠花。也許是那窈窕的身段再次刺激了他,也許是昨夜輸錢的憋悶需要發(fā)泄,他立刻把剛才的鬧劇當成了墊腳石,陰陽怪氣地朝著劉春麗開火:“喲,春麗嬸子,瞧見沒?賭棍的老婆,就這下場!你再瞧瞧你家翠花媳婦,條件多好?模樣身段,寨子里拔尖!人家天天跟你爬山撿柴火,任勞任怨的,你還橫挑鼻子豎挑眼?要我說,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劉春麗剛被王老漢和李二嫂勾起的煩躁和某種扭曲的優(yōu)越感。她猛地甩開張翠花的胳膊,雙手叉腰,對著王有才尖聲嗤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她好?她好個屁!一個二婚的賤貨!白送我都嫌晦氣!王有才,你這么稀罕,行??!三萬,我二話不說,賣給你!你有錢嗎?” 刻薄的羞辱像冰錐,狠狠扎向張翠花,也扎向王有才。
周圍的哄笑聲更響了。李凌波(張翠花)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指甲掐進掌心更深,但臉上依舊是那副風雨不侵的麻木。
王有才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被當眾如此羞辱,尤其是當著張翠花的面,那股邪火直沖天靈蓋?!昂?!劉春麗!這可是你說的!大伙兒都聽見了!”他猛地站起來,指著劉春麗,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調(diào),“等老子有錢了,老子就買!買定了!到時候你別反悔!老子要是買不走她,老子就是你兒子!”
“呸!下輩子吧!”劉春麗不屑地啐了一口,像趕蒼蠅一樣,拽著“踉踉蹌蹌”仿佛不堪受辱的張翠花,罵罵咧咧地擠開人群回家了。王有才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盯著張翠花背影的眼神,充滿了扭曲的占有欲和一種被強烈刺激后更加瘋狂的念頭——他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阿狗家的低矮堂屋,壓抑得如同墳墓。田聰?shù)目人月暿俏ㄒ坏闹餍伞⒋蝴惏阉目蘸t子重重摜在地上,對著剛熬上藥的張翠花沒好氣地吼:“死杵著干啥?沒眼力見的東西!田寡婦家那懶蛋兒子又去后山‘發(fā)財’了,她來找我哭訴,煩都煩死了!你還不趕緊把院子掃了!”
李凌波(張翠花)沉默地拿起掃帚。院子里,鄰居田寡婦正對著劉春麗抹眼淚:“……我那不爭氣的孽障啊……春麗姐,你說我這命咋這么苦?孩子他爹死得早,我一個人把他拉扯大,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現(xiàn)在好了,活不干,整天就想著去王彪那兒撞大運!昨晚又偷了我留著換鹽巴的雞蛋錢……這日子……嗚嗚……” 田寡婦的哭訴是虎口寨眾多家庭的縮影,溺愛養(yǎng)出的蛀蟲,最終被賭場吞噬。
就在這時,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傳來一陣喧嘩。村長田永富陪著年輕的扶貧技術(shù)員小陳站在那里。小陳打開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幾包菌種和宣傳頁,臉上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試圖點燃希望的熱忱:“鄉(xiāng)親們!種蘑菇真的是一條好路!投資小,見效快,技術(shù)我們包教包會,蘑菇縣里食品廠簽了合同保底收!在家門口就能掙錢養(yǎng)家!比……比賭博強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