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宴與假面(2)
出租屋不大,但干凈整潔。呂刻強的父母——呂福貴和王桂香,早已局促地等在里面。呂父(呂福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皮膚黝黑粗糙,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干體力活的;呂母(王桂香)身材瘦小,穿著件半舊的花布衫,臉上皺紋深刻,眼神里混合著期盼、小心和一絲揮之不去的愁苦。他們見到來人,慌忙站起身,臉上堆滿了近乎謙卑的笑容。
“親……兩位!快請坐!快請坐!”呂福貴搓著手,聲音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和緊張。
“叔叔阿姨好!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呂刻強搶著招呼,殷勤地拉開椅子,扶著“王建國”和“張淑芬”坐下,又替自己的父母拉開椅子。他像個最稱職的服務(wù)員加廚師,上茶倒水,廚房做菜,菜多是本地口味偏重的油膩家常菜,席間還不忘給“張淑芬”夾菜,叮囑她嘗嘗本地特色。
飯桌上的氣氛在呂刻強刻意的活躍下,保持著一種表面的和諧。話題在呂刻強的引導(dǎo)下,圍繞著“王玲玲”的工作(收銀辛苦但穩(wěn)定)、呂刻強在縣城農(nóng)資店的工作(他自述勤勉踏實)、以及兩邊的老家風(fēng)土人情展開。
李凌波(王玲玲)扮演著文靜、乖巧的未來兒媳角色。他大部分時間低頭小口吃菜,動作盡可能輕柔。當(dāng)話題拋到他身上時,他便按照背熟的資料,用輕細(xì)的聲音回答關(guān)于“清河老家”的問題,說那里空氣好,父母身體還行,偶爾幫忙做點零工。每一句話出口前,他都在心里反復(fù)咀嚼,生怕偏離劇本半分。塑身衣勒得他呼吸不暢,后背的冷汗浸濕了內(nèi)襯,黏膩冰冷。
扮演“張淑芬”的王姨則充分發(fā)揮了女性長輩的親和力,自然地接過了話頭:“是啊,我們那兒小縣城地方,比不上這里的縣城熱鬧。玲玲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就是性子有點內(nèi)向,膽子小??虖姲?,以后你可得多擔(dān)待?!彼聪騾慰虖姡凵窭飵е赣H對女兒終身大事的關(guān)切和托付。
“阿姨您放心!”呂刻強立刻放下筷子,坐得筆直,神情無比認(rèn)真,“我一定會好好對玲玲的!讓她過上好日子!”他的眼神熾熱地投向李凌波,那份真誠幾乎讓李凌波產(chǎn)生一絲動搖——如果他不是男人的話!
扮演“王建國”的張叔話不多,偶爾問幾句呂福貴在縣城做什么工種(紙箱廠),問問本地農(nóng)資行情,沉穩(wěn)的目光不時掃過呂刻強和李凌波,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觀察。
氣氛在熱湯上桌時達(dá)到了一種微妙的融洽。
呂福貴坐在主位,他的視線,更多地在低頭小口吃菜的“王玲玲”身上停留。
這姑娘……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話少得可憐,頭總是微微低著,動作輕飄飄的,吃飯夾菜都透著股小心翼翼。好看是真好看,皮膚白凈,眉眼秀氣,一看就是城里養(yǎng)出來的姑娘,跟他們這種風(fēng)吹日曬的人家格格不入。
王桂香坐在丈夫旁邊,心神更是全系在“王玲玲”身上。
“多好的閨女啊……”兩夫妻都有著同樣的想法:她王玲玲又白凈,又秀氣,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稍绞沁@么想,他心里就越揪得慌。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他們家刻強了?他們家刻強……命硬??!……村里都傳遍了,說他們呂家祖墳不好,克媳婦!誰家姑娘還敢沾邊???
此刻看著“王玲玲”那文靜得近乎怯懦的樣子,王桂香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著。她忍不住就對旁邊的“張淑芬”說出了那些話:“唉,親家母,玲玲是老實孩子,看著就讓人心疼…我們家刻強…唉,也是命不好。前頭那兩個媳婦…文秀和小萍,也都是好姑娘,誰知道…一個接一個的,唉,都沒福氣…連帶著我們老呂家也背了‘克媳婦’的名聲…玲玲不嫌棄,真是…”
她的話沒說完,似乎覺得在初次見面的親家面前說這個不吉利,又趕緊收住了,只是搖頭嘆息。旁邊的呂福貴也悶頭喝了一大口酒,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滄桑和無奈。
李凌波端著湯碗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黃文秀!周萍!死了!沒福氣!克媳婦!每一個詞都像針一樣扎進(jìn)他的神經(jīng)。他強迫自己維持著低頭喝湯的姿勢,濃湯的熱氣熏得他眼睛發(fā)酸,卻不敢抬頭,怕眼底的震動暴露無遺。
就在這時,呂母王桂香像是想起了什么,語氣里帶著些許抱怨和不解,對著兒子嘟囔道:“說起來也怪,思思和小萍走的時候,她們那手機,怎么也找不著了。思思那個還好點,小萍那個新手機,剛買沒多久呢,多可惜…”她純粹是老人對物品遺失的心疼和困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話可能蘊含的意義。
李凌波的腦子瞬間一震!手機!不見了!周萍的!陳思思的!有什么特別隱情嗎?!
他抬眼,目光下意識地飄向呂刻強。呂刻強臉上那完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慌張?但僅僅半秒,那絲異樣就被更深的笑容覆蓋了。他自然地伸手拍了拍母親的手臂,聲音帶著安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責(zé)備:“媽,說這些干啥?都過去的事了,晦氣。手機丟了就丟了唄,再買就是了?!彼D(zhuǎn)向“王建國”和“張淑芬”,歉意地笑笑,“我爸我媽年紀(jì)大了,就愛念叨些過去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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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老人家念舊正常?!薄巴踅▏背练€(wěn)地開口,聲音平和,仿佛只是聽著尋常的家常,“東西丟了是可惜,人沒事就好。”他巧妙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詢問起縣城里一處新開的公園,化解了瞬間的尷尬。
這頓飯剩下的時間,李凌波機械地維持著“王玲玲”的微笑,附和著呂刻強營造的輕松話題。
終于,這場家宴在“王建國”提出下午還要趕車回去后結(jié)束了。呂刻強熱情地要送“岳父岳母”去車站。李凌波緊緊挽著“母親”張淑芬的胳膊出門,呂刻強的父母也跟在后面相送,臉上帶著疲憊和一絲完成任務(wù)的輕松。
出租車來了?!巴踅▏焙汀皬埵绶摇迸c呂刻強父母客氣道別,又與李凌波和呂刻強告別?!皬埵绶摇崩盍璨ǖ氖郑壑袔е饶傅囊笠蠖冢骸傲崃?,好好跟刻強過日子啊,有空跟刻強回家看看我們?!蹦茄凵裆钐?,有著只有李凌波才能讀懂的凝重和鼓勵。
“爸,媽,路上小心…”王玲玲李凌波的聲音帶著哽咽,不知是演出來的不舍,還是劫后余生的生理反應(yīng)。
車子開走了。呂刻強長長舒了口氣,轉(zhuǎn)過身,臉上是卸下重負(fù)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