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蘭領(lǐng)地的統(tǒng)治者，奧爾多斯·阿澤爾男爵，感覺自己豐腴身軀下的天鵝絨坐墊從未如此令人不適。仿佛有看不見的針在刺著他層層疊疊的肥肉。煩惱的根源，來自北方那片幽暗得令人討厭的黑森林。

  他的議事廳奢華而俗氣，墻壁上掛滿了價值不菲卻搭配混亂的油畫和戰(zhàn)利品，空氣里混合著烤肉的油膩、陳年葡萄酒的醇香，以及男爵身上濃郁的、試圖掩蓋汗味的香水氣息。他龐大的身軀深陷在特制的寬大座椅里，像一團(tuán)即將融化的、綴滿寶石的肉凍。油光發(fā)亮的臉上，細(xì)小的眼睛因焦慮和憤怒而瞇起，幾乎淹沒在肥肉之中。

  “廢物！一群喂不飽的鬣狗！”他尖細(xì)的嗓音因憤怒而拔高，短粗如香腸的手指狠狠拍在包金的扶手上，震得旁邊的酒杯嗡嗡作響，“黑格那個禿鷲！拿了我那么多金幣，就帶回來一堆瘋話！惡魔？哥布林大王？他怎么不說森林里飛出了條上古巨龍！”

  下方，他的稅務(wù)官、治安官以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黑狼傭兵團(tuán)”副團(tuán)長（團(tuán)長黑格在外未歸）都低著頭，不敢直視男爵的怒火。誰都知道，男爵大人發(fā)怒時，遭殃的往往是離他最近的人。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男爵咆哮著，唾沫星子飛濺，“北邊三個村子遭殃！稅收少了三成！我的鹿苑里最好的種鹿都被拖走了！現(xiàn)在連我派去的偵察兵都差點全軍覆沒！你們告訴我，我養(yǎng)著你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他越說越氣，呼吸變得粗重，臉頰漲得發(fā)紫。旁邊的侍從連忙遞上一杯冰鎮(zhèn)葡萄酒，男爵一把奪過，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華服胸前那昂貴的絲綢。

  “大人息怒?！蹦赀~的稅務(wù)官顫巍巍地開口，“或許……或許黑格團(tuán)長很快就會有確切消息……”

  “或許？我要的不是或許！”男爵尖叫著打斷他，“我要的是結(jié)果！是那顆敢挑釁我的、骯臟魔物的腦袋！或者……”他的小眼睛里突然閃過一絲極其貪婪的光，“……是它們藏起來的寶貝！”

  那個唯一逃回來的偵察兵，雖然語無倫次，但反復(fù)提到魔物巢穴里有“亮閃閃的東西”。這個詞像鉤子一樣撓著男爵的心。寶藏？古董？魔法物品？無論是什么，都應(yīng)該是他的！只能是他奧爾多斯·阿澤爾男爵的收藏品！

  就在這時，一個纖細(x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男爵寶座側(cè)的陰影里。那是一位身披輕薄紗裙的精靈女子，她的美貌驚心動魄，足以讓任何見到她的人呼吸為之一滯，但那雙翡翠般的眼眸卻空洞無神，仿佛精致的人偶。她的脖頸上套著一個纖細(xì)卻無比堅韌的、銘刻著符文的金屬項圈。

  萊拉莉絲·蕊芯。男爵最“珍貴”的收藏品之一。

  她端著一個銀質(zhì)托盤，上面放著沁著水珠的新鮮水果，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皇家侍女，但每一步都透著一種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僵硬感。

  男爵看都沒看她一眼，習(xí)慣性地伸手從托盤里抓了一把多汁的漿果塞進(jìn)嘴里，咀嚼著，渾濁的目光掃過下方的臣屬。

  “黑格還要多久才能滾回來給我一個準(zhǔn)信？”他含糊不清地問，果汁染紅了他的嘴唇和手指。

  “回…回大人，按路程算，最快……最快也要明天傍晚……”傭兵團(tuán)副團(tuán)長緊張地回答。

  “太慢了！”男爵不耐煩地?fù)]手，像驅(qū)趕蒼蠅，“等他回來，那些魔物怕不是要跑到我的城堡門口開宴會了！”

  他焦躁地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座椅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目光偶然瞥見身旁靜立如雕像的萊拉莉絲，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你，”他用沾著果汁的手指指了指精靈，“你們精靈不是自稱森林的兒女嗎？說說看，那片黑森林里到底藏著什么鬼東西？”

  萊拉莉絲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泛起一絲微弱的波瀾，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她微微低下頭，聲音輕柔得像風(fēng)中絮語，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主人，森林從不對掠奪者展露真心。它的秘密，只留給傾聽者。”

  這話聽起來像是順從的辯解，卻又像是一根冰冷的刺。

  男爵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感覺受到了冒犯和嘲弄：“放肆！你是在教訓(xùn)我嗎？你這個……”他揚起肥厚的手掌，作勢要打。

  萊拉莉絲沒有躲閃，只是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蝴蝶般顫抖，仿佛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對待。

  但男爵的手最終沒有落下。他不是心疼，而是覺得打壞這件“完美的藏品”實在可惜。他悻悻地放下手，喘著粗氣：“滾下去！看著你就煩！”

  萊拉莉絲默默屈膝行禮，端著托盤，像一抹蒼白的幽影，無聲地退回了陰影之中。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那空洞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快極深的恨意，如同冰封下的火焰。

  這個小插曲讓男爵更加煩躁。他揮退了下屬，獨自一人留在空曠的大廳里，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恐懼和貪婪在他肥胖的軀體里交戰(zhàn)。魔物的威脅讓他夜不能寐，但“亮閃閃的東西”和可能存在的、前所未有的“稀有收藏品”，又讓他心癢難耐。

  他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再干等下去！

  “來人！”他尖聲叫道。

  管家立刻連滾帶爬地跑地進(jìn)來。

  “去！把地牢里那些沒交夠稅的賤民、還有上次抓到的那個嘴硬的流浪法師，都給我?guī)蟻?！”男爵的小眼睛里閃爍著殘忍的光，“既然黑格慢吞吞的，那就先送點‘禮物’去森林里，試試那些東西的胃口！”

  他要用這些“垃圾”，去投石問路，去滿足他那扭曲的好奇心與貪婪。至于那些“禮物”的下場，他毫不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