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里的氣氛，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薄紗籠罩著，沉重，壓抑，還帶著點消毒水和草藥混合的、不太好聞的味道。以前這個時候，通常能聽見刀疤那大嗓門跟蔣琦斗嘴，或者林萌萌嘰嘰喳喳的笑聲，現(xiàn)在，安靜得讓人心慌。

  蕭晴站在二樓的走廊盡頭，靠著冰冷的墻壁，手里捏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細長香煙。她已經(jīng)很久不抽煙了，蔣琦以前總嫌這味道，說熏得他頭疼。但最近，她偶爾需要靠這個來壓下心頭那股翻騰的、帶著血腥味的情緒。

  她看著樓下客廳里，蔣琦依舊癱在那張沙發(fā)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打坐，臉色還是難看得要命。林萌萌蜷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抱著一本厚厚的書，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看睡著了。秦冰坐在稍遠一點的餐桌旁，對著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但敲擊鍵盤的間隔很長，時?？粗硞€方向出神。

  這個“家”，少了那個最能鬧騰、最能扛事的粗豪漢子，仿佛連溫度都降了好幾度。

  刀疤……

  蕭晴深吸了一口煙，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卻壓不住那股從心底深處滲出來的、尖銳的悲痛。她和刀疤認識的時間，比認識蔣琦還早。那時候蔣琦還是個剛冒頭的刺頭，刀疤就已經(jīng)是他身邊最鐵桿、最能打的兄弟了。她親眼看著這個看似粗魯莽撞的漢子，多少次在蔣琦惹出潑天大禍后，默默地跟在后面擦屁股，收拾殘局；多少次在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地用身體擋在蔣琦，還有她，還有這個團隊里任何一個人前面。

  他就像這個團隊里一塊沉默而堅實的基石，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可現(xiàn)在，山塌了。

  那個會憨笑著喊她“晴姐”，會偷偷把蔣琦藏起來的酒翻出來給大家喝，會因為林萌萌一句“疤哥好厲害”就不好意思地撓頭的大個子，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胸口一個恐怖的大洞，再也不會睜開眼了。

  蕭晴還記得，最后那一刻，刀疤看向她的眼神，沒有恐懼，沒有后悔，只有一種……托付？他好像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能說出口。

  她知道，刀疤是想讓她照顧好剩下的人，照顧好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裂開一小團深色。她迅速抬手擦掉，用力之猛，蹭得臉頰生疼。不能哭，至少不能讓別人看見?，F(xiàn)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蔣琦重傷未愈，功力大損，心神受創(chuàng)；司徒凌昏迷不醒，生死難料；秦冰沉浸在愧疚和悲傷里，精神狀態(tài)堪憂；林萌萌還小，剛剛經(jīng)歷巨變；清風道長也需要靜養(yǎng)……外面，慕容集團崩塌留下的權力真空和商業(yè)亂局，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還有李浩提到的那些指向海外的、關于幽冥道的蛛絲馬跡……

  千頭萬緒，如同一團亂麻，壓得人喘不過氣。

  而能站出來，穩(wěn)住這個局面，處理這些爛攤子的人，似乎只剩下她了。

  蕭家那邊，也傳來了消息。家族里幾個原本就不安分的老家伙，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開始蠢蠢欲動，質(zhì)疑她長期跟在蔣琦這個“來歷不明、惹是生非”的家伙身邊，是否還能代表蕭家的利益。甚至有人隱晦地提出，慕容集團倒臺，正是蕭家趁機擴張、攫取利益的大好時機，暗示她應該“有所作為”。

  蕭晴掐滅了煙蒂，眼神重新變得冷靜而銳利。悲傷可以留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但責任，必須扛起來。

  她走下樓梯，腳步聲驚動了客廳里的幾個人。

  蔣琦睜開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里帶著詢問。

  “琦哥，”蕭晴的聲音已經(jīng)恢復了平日的冷靜，甚至比平時更添了幾分不容置疑的決斷，“關于我們從慕容集團那邊接手過來的幾個項目和地皮，有幾家公司在暗中使絆子，需要處理一下。另外，司徒家那邊傳來消息，希望能就后續(xù)的一些‘合作’事宜，跟我們談談。還有……蕭家那邊，我也需要回去一趟?！?br />
  她語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將一件件棘手的事情攤開在蔣琦面前。

  蔣琦皺了皺眉，他現(xiàn)在一聽這些破事就腦仁疼，主要是身體實在頂不?。骸澳憧粗k吧，老子現(xiàn)在是個廢人，別來煩我?！?br />
  “好?！笔捛琰c頭，沒有多余的話，“我會處理。你安心養(yǎng)傷?！?br />
  她轉(zhuǎn)向秦冰：“冰姐，公司那邊常規(guī)事務你多費心，遇到難纏的角色，把名單給我?！?br />
  秦冰抬起頭，看著蕭晴那冷靜得近乎淡漠的臉，仿佛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她，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好?！?br />
  “萌萌，”蕭晴又看向被驚醒、揉著眼睛的林萌萌，“照顧好琦哥，還有，你整理的客戶資料我看過了，有幾個標記有問題的地方，待會兒我跟你講一下?！?br />
  “嗯嗯！好的晴姐！”林萌萌立刻坐直了身體，像個小士兵接到了命令。

  安排完這一切，蕭晴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車鑰匙，準備出門。在轉(zhuǎn)身的瞬間，她眼角的余光掃過刀疤以前常坐的那個位置，心臟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但她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

  她知道，眼淚和悲傷改變不了任何事。刀疤用命換來的相對平靜，需要有人來守護。蔣琦倒下了，那么，就由她來暫時扛起這面旗。

  走出別墅，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蕭晴戴上墨鏡，遮住了微微發(fā)紅的眼眶，也遮住了所有外露的情緒。她發(fā)動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像是在為她鼓勁。

  傷痛埋在心里，責任扛在肩上。

  那個曾經(jīng)更多扮演著輔助、協(xié)調(diào)角色的蕭晴，被迫走到了臺前，展現(xiàn)出了她冷靜、果決甚至有些冷酷的成熟一面。為了活下去，為了守護剩下的人，她必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