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半敲門
王主任撂下的話像梅雨天返潮,濕漉漉地扒在墻皮上,甩不脫。林宇靠著墻,覺得骨頭節(jié)都往外冒涼氣。母親那樁舊案,王是精準捅了他心窩子。這手夠下作,可也真能拿住他。
他合上眼,腦子里一團亂麻。幾張臉走馬燈似的轉(zhuǎn)——陳的冷臉,王的滑頭,韓霖鏡片后頭那點捉摸不透。還有隼最后那張帶著疤的糙臉,和響在破樓里的槍聲。
“換張桌子……”王的話在耳朵邊陰魂不散。這“觀察者”里頭,渾水摸魚的主兒不少。
外頭天光順著門縫底下那線亮,慢慢泄了氣,最后黢黑。頂燈“啪”地自己亮了,白光剌得人眼暈,心里頭空落落的。沒人送飯,也沒再來人。像是把他遺忘了,又像在熬鷹。
渴得厲害,喉嚨干得拉鋸。他瞥了眼腳邊那瓶水,拿起來晃晃,又撂下。還是不敢喝。
時間一寸寸地磨,每一秒都抻得老長。傷口疼,餓,渴,乏,幾股勁兒擰在一起,啃噬著那點搖搖欲墜的清醒。他得找點事占住腦子,不能真銹死了。
他開始琢磨韓霖包扎時的手法,回想他推眼鏡的弧度,咂摸他吐出的每個字眼里的停頓。又尋思王進來時的做派,那身灰西裝的板正,褲腳可沾了灰……
法醫(yī)的老底子,觀察,拆解,成了眼下唯一能攥住的救命稻草。
不知熬到夜里啥時辰,外頭徹底沒聲了,連通風機的嗡嗡聲好像都歇了。就在他眼皮打架,快要撐不住的當口——
叩,叩叩。
極輕的敲門聲,帶著點遲疑,不像王那種利索,也不像工作人員的死板。
林宇一激靈,睡意全嚇跑了,猛地坐直。他沒吱聲,死盯著門板。
門外的人等了片刻,沒聽著動靜,又是輕輕三下。叩,叩叩。
這回,林宇聽出點味兒來了。這敲門的節(jié)拍……短,長,短。不是摩斯電碼,可透著股刻意的規(guī)矩。
他心頭一跳,壓著嗓子:“誰?”
門外靜了一霎,然后,那個他有點耳熟的、壓得低低的嗓音遞進來,帶著點急:“韓。開門,快?!?br />
韓霖?這深更半夜他來?林宇心里警鈴哐哐響。是套?還是……
他瞅了眼門鎖,電子控制的,他從里頭根本弄不開。
“鎖著?!彼亓艘痪?。
門外沒聲了。過了幾秒,他聽見極輕微的、“嘀”一聲電子音,像是刷了啥權(quán)限卡。接著,門悄無聲兒地滑開條縫。
韓霖側(cè)著身,泥鰍似的鉆進來,反手就把門帶嚴實了。他沒穿白大褂,換了身深色便裝,臉上那副金絲眼鏡沒了,眼神在昏光里瞧著有點陌生,少了點大夫的溫和,多了些別的。手里沒提箱子,就緊攥著個小玩意兒。
“工夫不多,揀要緊的說?!表n霖喘了口氣,話趕話,目光刀子似的刮過林宇,“王來找過你了?”
林宇看著他,不點頭不搖頭。
韓霖像是明白了,嘴角扯出個干巴巴的弧度?!八遣皇歉氵汉取畵Q桌子’?還拿你娘那事兒點你?”
林宇眼皮跳了跳。韓霖門兒清?
“別聽他瞎咧咧。”韓霖又湊近半步,聲兒壓得幾乎聽不見,成了氣音,“他那張‘桌子’,吃人不見血。你爹當年……就是瞧出他們路數(shù)邪性,才想另開一灶,結(jié)果……”話沒說完,可意思到了。
“你到底是哪頭的?”林宇盯著他問。
“我?”韓霖指指自己,又指指林宇,“我跟你爹一樣,不想瞅著最糟的場面出來?!畵u籃’得摁住,可不能照他們那套只會下更多崽的損招!”他情緒有點上頭,可立馬壓住了,把手里那小玩意兒塞進林宇手心。
是個比U盤還小的黑存儲卡,帶著他的體溫。
“這里頭有‘搖籃-3’的部分構(gòu)造數(shù)據(jù)和早先人員名單,還有……你娘當年那事現(xiàn)場的一些零碎記錄,我私下昧下的?!表n霖話趕得像蹦豆,“王他們圖的是掐死所有把柄,他們會把你和你肚里那點貨榨得一滴不剩,然后……你沒用之后,下場不會比你爹強?!?br />
“為啥給我?”
“因為你是‘鑰匙’,可你不該光是把鑰匙?!表n霖看著他,眼神復雜,“林振華盼你活,更盼有人能瞅明白他留下的路數(shù),摸著真‘鎖’在哪兒?!?br />
外頭走廊遠處,傳來腳步聲。
韓霖臉一變?!暗米吡恕_@玩意兒咋用,藏哪兒,你自己掂量。記死,別信王,也……別全信陳?!彼钌钬嗔肆钟钜谎?,像是要把他刻進腦仁里,隨后猛轉(zhuǎn)身,拉開門縫,跟來時一樣,鬼影似的溜了。
門再次合嚴。
林宇攤開手掌,瞅著那個小小的、冰涼的存儲卡,覺得它燙得像剛出鍋的山芋。
韓霖的話,幾句真,幾句假?這存儲卡,是救命稻草,還是索命符?
母親的事故記錄……王提了,韓霖也給了碎片。這絕不是碰巧。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他門口頓了一下,像是在確認啥,后又慢慢遠了。
林宇攥緊了存儲卡,指甲幾乎要掐進塑料殼里。
夜還長。
而這間白得瘆人的囚籠,像是正變成風眼里,最要命,也最緊要的,那個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