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細(xì)雨如煙似霧，將天地籠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

  棲霞鎮(zhèn)碼頭在雨夜里靜默著，只有零星幾點(diǎn)燈火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模糊的光暈。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如同鬼魅般悄然解纜，駛離了?？康牟侯^，輕盈地滑入被黑暗與雨幕吞沒的寬闊江面，很快便與這沉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船上承載的，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劫難的蘇晚、念安，以及寸步不離的蕭執(zhí)，還有少數(shù)幾名神情警惕、氣息內(nèi)斂的精銳影衛(wèi)，以及眉頭緊鎖、默默收拾著簡單行囊的沈清。

  決定離開得太過倉促，蘇晚只來得及抓起那個從不離身的藥箱，塞了幾件念安的換洗衣物和一點(diǎn)點(diǎn)緊要的細(xì)軟，便匆匆踏上了這前途未卜的行程。

  她抱著念安，坐在略顯狹窄卻收拾得干凈的船艙里，透過那扇小小的支摘窗，凝望著窗外。

  鎮(zhèn)子的輪廓在雨絲和夜色中飛速倒退，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只剩下幾點(diǎn)微弱如螢火的光點(diǎn)，隨即徹底消失不見。

  一股難以言喻的悵惘與失落，混合著對未來的茫然，如同窗外的江水般，無聲地漫上心頭。

  整整三年的平靜生活，那些采藥、問診、伴著孩子嬉鬧聲的簡單日子，就在這個血腥的夜晚，被徹底畫上了句號。

  一種浮萍般的漂泊感，再次攫住了她。

  念安年紀(jì)小，先是受了驚嚇，又困又累，此刻蜷縮在母親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里，早已沉沉睡去，只是那小小的眉頭依舊微微蹙著，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著未干的淚痕，偶爾在夢中不安地抽噎一下。

  蘇晚感受到兒子的不安，手臂不自覺地收得更緊了些，仿佛這樣就能驅(qū)散孩子夢中的陰霾。

  蕭執(zhí)就坐在她對面的矮榻上，船艙空間有限，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很近。

  他臂膀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此刻已被蘇晚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和干凈的棉布重新仔細(xì)地清理、包扎妥當(dāng)，動作間帶著醫(yī)者特有的專注與利落。

  船艙內(nèi)一時間陷入了某種微妙的沉默，只有篷頂持續(xù)不斷的、細(xì)密的雨點(diǎn)敲打聲，和船底滑過水面的潺潺輕響，交織成一片。

  搖曳的燭光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投下晃動的影子，映照著兩人各懷心思的面龐。

  最終還是蘇晚率先打破了這片沉寂，她抬起眼，目光里帶著對未來路途的探尋，輕聲問道：

  “我們……這是要去哪？”

  蕭執(zhí)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和孩子身上，聞聲立刻迎上她的視線，語氣溫和而清晰，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wěn)：

  “先去我在江南的一處別院，位置隱秘，知曉者甚少，那里絕對安全，足以讓我們暫時棲身，避開風(fēng)頭?！?br />
  他頓了頓，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才繼續(xù)道，

  “等到了那里，確定沒有追兵尾隨，局勢稍緩，我們再從長計議，決定下一步的行止。晚兒，一切以你和孩子的安全為重，其他都不急。”

  他的安排周到細(xì)致，并且明確表示會尊重她的意愿，沒有半分要強(qiáng)行立刻帶她回京的意思。

  蘇晚聽著，緊繃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一直微蹙的眉宇也舒展了幾分，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認(rèn)可了這個臨時的安排。

  烏篷船在夜色籠罩的江面上平穩(wěn)行駛，兩岸的山巒樹木在雨中只剩下朦朧的黑影。

  單調(diào)而持續(xù)的雨聲敲打著篷頂，仿佛帶著某種催眠的魔力。

  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殺，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充滿了疲憊。

  念安在睡夢中又不安地囈語了一聲，蘇晚立刻下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拍撫著他的背心，哼唱著不成調(diào)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搖籃曲，眼神里充滿了母性的憐愛與堅韌。

  蕭執(zhí)默默地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在昏黃而溫暖的燭光映照下，蘇晚低垂的側(cè)臉線條顯得異常柔和，卻又透著一股歷經(jīng)磨難而不折的堅定，她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寧靜而強(qiáng)大的光輝，那是源于母性的、最原始也最動人的力量。

  他心中百感交集，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慶幸感如同暖流，沖刷著之前所有的焦慮與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圓滿的滿足感充盈著他的胸腔。

  只要她們母子能這樣平安無恙地待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那么過往的一切苦難，未來可能面臨的一切挑戰(zhàn)，便都值得。

  “晚兒，”

  他忽然開口，聲音在淅瀝的雨聲中顯得格外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蘇晚聞聲抬眸看他，燭光在她清澈的眼中跳躍，帶著一絲詢問。

  “謝謝你。”

  蕭執(zhí)迎著她的目光，語氣真誠，甚至帶著些許與他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的卑微與感激。

  蘇晚眼中掠過一絲不解。

  “謝謝你……”他重復(fù)了一遍，仿佛這兩個字重若千鈞，

  “還愿意給我這個機(jī)會，讓我……保護(hù)你們。”

  他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

  “我知道，我虧欠你們太多，太多……尤其是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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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這個名字，他的聲音明顯低沉了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楚，

  “我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