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shí)四刻的天，黑得跟塊臟抹布似的，越抹越沉。

  院墻根那盞豁了口的油燈，是雷罡從灶房犄角旮旯刨出來的。他“哐”地劃亮火折子，脖子猛地一縮——上次點(diǎn)燈，火苗子“呼”一下燎著他下巴，剛冒頭的胡子茬卷了邊，疼得他直抽氣，這丟人事他可沒敢嚷嚷。

  昏黃的光暈“呼”地散開，像撒了把碎金粉，把石桌上的坑洼、雷罡用柴刀刻得歪歪扭扭的“雷”字，都照得明明白白。幾個(gè)人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被火苗拽得老長，晃晃悠悠，跟墻根底下演皮影戲似的，倒添了幾分暖和氣兒。

  林夜坐石凳上，偷偷把左胳膊往懷里攏了攏。指尖碰著皮膚，沒了白天那股輕飄飄的散勁兒。他攥了攥拳頭，骨節(jié)“咔嗒”一響，不疼，還暖乎乎的，像揣了個(gè)剛出爐的小暖爐。他慢慢抬胳膊晃了晃，桌上油燈的影子沒跟著亂顫，又伸手去夠桌角的粗瓷茶杯，指尖穩(wěn)穩(wěn)碰著杯沿，心里那塊懸了一下午的石頭，“咕咚”一聲落了地。

  “別美！還沒好利索呢！”

  墨靈從石桌的布?jí)|兒里彈起來，小爪子“啪”地拍林夜肩膀上，力道不輕，拍得林夜“嘶”了一聲。它趕緊清嗓子，裝出嚴(yán)師樣，可尾巴尖沒忍住，偷偷晃了晃：“明兒練瞬移就五次！必須次次成！白天胳膊都快沒了，還沒長記性？”

  林夜趕緊把嘴角壓下去，跟被先生抓包的學(xué)童似的，連連點(diǎn)頭：“記著記著！就五次！對(duì)了，明兒錨點(diǎn)還定瑤瑤那兒行不？上次定她旁邊，心里頭踏實(shí)得很，一點(diǎn)沒偏。”

  “不然定雷罡那兒？”墨靈翻了個(gè)大白眼，小爪子往雷罡那邊一戳，“他扛?jìng)€(gè)柴火都能被石頭絆個(gè)狗啃泥，你倆要是瞬移過去，得摔成一對(duì)滾地葫蘆，到時(shí)候坐地上揉屁股？”

  雷罡急了，趕緊往林夜手里塞了把剛剝好的瓜子仁，掌心還沾著點(diǎn)碎殼兒：“俺站得穩(wěn)！上次是那石頭不長眼，故意絆俺！明兒老大你要是快摔了，俺一伸手就能撈你——瞅俺這胳膊，勁兒大著呢！”說著，他還晃了晃胳膊，那塊肌肉鼓得跟剛出鍋的小饅頭似的，生怕別人不信。

  蘇瑤的靈體飄在林夜身邊，光翼上的金光軟乎乎地往下淌，剛好蹭到林夜胳膊上的銀紋。兩種光像是認(rèn)了親，纏在一起繞著他倆的胳膊，圈出個(gè)淡淡的紅金太極虛影，在油燈下閃閃爍爍，連桌上的瓜子仁都映上了點(diǎn)碎金光。

  “這光……它自己轉(zhuǎn)起來了?！碧K瑤愣了愣，跟著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道小月牙，光翼也晃得更亮了，“它好像喜歡我跟小夜哥在一塊兒，跟撒嬌似的?！?br />
  墨靈湊過去，小鼻子往那圈光上嗅了嗅，尾巴耷拉下來半截，聲音突然沉了點(diǎn)，沒了咋咋呼呼：“你倆能量湊一塊兒了，契合度高得很。記著今兒這感覺，別跟白天似的瞎逞能——守護(hù)不是一個(gè)人硬扛，跟他們倆心齊了，才叫真的穩(wěn)?！?br />
  林夜往蘇瑤那邊挪了挪凳子，光翼的金光立馬更暖了些，纏在胳膊上的虛影也轉(zhuǎn)得更順了。他摸著胳膊上的銀紋，那股暖乎乎的勁兒直往心里鉆，剛才還剩著點(diǎn)不踏實(shí)，這會(huì)兒全沒了。

  “對(duì)了！灶房里還有下午剩下的糖糕！”雷罡突然一拍大腿，嗓門大得把油燈都晃了晃，他趕緊伸手扶住燈盞，又壓低聲音，“明兒練完了給你們熱，甜得很！是新收的糯米做的，軟得能掐出汁兒，瑤瑤肯定喜歡聞這味兒?！?br />
  “謝謝雷罡大哥！”蘇瑤笑了，光翼輕輕蹭了蹭雷罡的胳膊，“上次你買的糖糕，香味飄到院兒里時(shí)，我都往灶房飄了好幾回呢?！?br />
  墨靈一聽“糖糕”倆字，立馬忘了裝嚴(yán)肅，小爪子扒著林夜的胳膊往上爬，爪子尖都快戳到布衫了：“得熱透了??！上次吃那塊涼的，牙粘得半天掰不開，說話都漏風(fēng)！還有，得給我留一塊——我今天指導(dǎo)你們半天，嗓子都快啞了，得補(bǔ)補(bǔ)！”

  “留！留最大的一塊！”林夜笑著把它往旁邊挪了挪，怕它爪子撓著衣服，“保證熱透，不粘牙。”

  院兒里的蟲鳴慢慢密了起來，墻根兒的蛐蛐“唧唧”地叫，跟唱著什么小調(diào)似的；還有小蟲子“嗡嗡”地繞著油燈飛，被雷罡揮手趕了趕，縮到藤蔓葉子背面，再也不敢出來。天越來越黑，遠(yuǎn)處鎮(zhèn)上的狗叫聲也聽不見了，只剩這盞油燈的光裹著幾人，暖乎乎的，跟裹了層剛曬過太陽的小被子。

  墨靈打了個(gè)大大的哈欠，爪子揉了揉眼睛，慢悠悠爬回布?jí)|兒里——那布?jí)|是蘇瑤用靈絲編的，軟乎乎還帶點(diǎn)金光，墨靈每次躺上去都不想起來。它嘀咕了句“天不早了”，話沒說完，小呼嚕就打了起來，尾巴還輕輕晃著，像是夢(mèng)里都在吃糖糕。

  林夜看著它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伸手輕輕碰了碰它的尾巴，墨靈沒醒，反而往他手心里蹭了蹭，跟只撒嬌的小貓似的。

  “走，俺把油燈放灶房去，你們也早點(diǎn)歇著?！崩最刚酒饋恚⌒囊硪淼匕延蜔敉乐虚g挪了挪，然后捧著燈往灶房走，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踩疼了腳下的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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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夜跟著他，蘇瑤飄在旁邊，光翼的亮光照著腳下的路，連青石板上的小石子、爬來爬去的小螞蟻都看得清清楚楚，一點(diǎn)不用怕踩空。

  到了灶房門口，雷罡把油燈放在窗臺(tái)上，還特意把燈芯擰小了點(diǎn)，聲音壓得跟說悄悄話似的：“省著點(diǎn)油，這油可是用半袋豆子換的，金貴著呢。”

  林夜瞅著昏黃燈光里雷罡的臉，連他下巴上沒長齊的胡子茬兒都照得清清楚楚，突然覺得，這破破爛爛的廢棄小院，好像真的成了家——有亮著的燈，有等著一起吃的糖糕，有拌嘴還護(hù)著彼此的人。

  “明兒見?！崩最笓]了揮手，往柴房走，寬厚的背影在燈光里晃了晃，慢慢消失在陰影里。

  林夜也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屋走。快到門口時(shí)，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眼石桌方向——墨靈還蜷在布?jí)|兒里，小呼嚕聲隱約能聽見，特輕。

  “瑤瑤，你說咱們明天練瞬移，能次次成功不？”他小聲問。

  “肯定能！”蘇瑤的光翼亮了點(diǎn)，跟盞小燈籠似的，“小夜哥這么努力，墨靈幫著指導(dǎo)，我再幫你看錨點(diǎn)，三個(gè)臭皮匠還頂個(gè)諸葛亮呢，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