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窒息母愛·9
雨連續(xù)下了三天,成都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永遠(yuǎn)不會放晴。
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我內(nèi)心的腐朽氣息如出一轍。
雪萍關(guān)店的決定,并非一時沖動。
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相關(guān)事宜。
我看著她平靜地聯(lián)系中介、處理存貨、安撫員工,整個過程冷靜得可怕,沒有一絲對經(jīng)營多年心血的不舍,反而帶著一種清除障礙般的決絕。
“這家店啊,當(dāng)初就是為了離你近才開的?!彼程焱砩险碇Х瑞^的賬本,輕描淡寫地對我說,“現(xiàn)在想想,還是把你放在眼皮底下最安心。家里這么大,媽媽可以把你照顧得更好?!?br />
我沉默地聽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意味著,我白天在公司那點可憐的、看似獨立的喘息空間,也將被剝奪。她的“愛”像一種具有強粘合性的液體,正一點點填滿我生活中所有的縫隙。
公司里,我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與小林所在的部門合作的那個項目還在繼續(xù),但我已修煉出一種“真空”狀態(tài)。線上會議,我全程開啟靜音,只打字交流;線下必要碰頭,我眼神絕不與她對視,發(fā)言簡短精確如機器。小林幾次試圖用工作郵件詢問一些邊緣問題,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我都用最官方的口吻回復(fù),不給任何延伸話題的可能。
我像一只受驚的蝸牛,徹底縮回了殼里,并且用水泥封死了入口。
唯一殘存的叛逆,是那部藏在公文包夾層深處的秘密手機。我始終沒有扔掉它,盡管它早已形同虛設(shè)。有時深夜,我會把它拿出來,不開機,只是摩挲著那冰冷的塑料外殼,仿佛它能給我一絲虛幻的力量。它是我內(nèi)心尚未完全投降的證據(jù),一個沉默的共犯。
一個周五下午,雪萍告訴我,咖啡館的轉(zhuǎn)讓手續(xù)基本辦妥了,周末是最后清場,她要去待一整天。“小凡,你要不要來陪媽媽最后看看?那里也有很多你的回憶呢?!彼l(fā)出邀請,眼神里卻分明是試探。
我找了個借口拒絕:“媽,我周末要……在家趕那份您知道的‘線上會議’需要的報告?!蔽铱桃鈴娬{(diào)了“在家”。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guī)酌?,然后笑了:“也好。那你安心工作。媽媽晚上給你帶好吃的回來?!?br />
周六,整個房子只剩下我一個人。空蕩,寂靜,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窒息。我知道,這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最后的平靜。雪萍在處理完咖啡館這個“外部據(jù)點”后,下一步,必然是對我生活空間的進一步滲透和掌控。
我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忽然,一種強烈的沖動驅(qū)使著我,我猛地拉開公文包,掏出了那部秘密手機。開機,屏幕亮起,沒有任何新信息,只有小林那個已被拉黑的號碼,像一道黯淡的傷疤。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手機里自帶的、極其簡陋的錄音功能。我看著那個小小的紅色錄音鍵,一個瘋狂的念頭涌上心頭——記錄。記錄下這一切,記錄下雪萍的言行,記錄下我這扭曲的生活。也許將來有一天,這會成為我尋求解脫的證據(jù),或者,只是留給這個世界的一個真相。
我按下錄音鍵,將手機小心地藏在了書架上兩本厚重詞典的夾縫里,鏡頭剛好對準(zhǔn)房間門口。然后,我回到電腦前,心臟狂跳,像個布置好陷阱等待獵物的獵人,雖然我才是那個真正的獵物。
下午四點左右,門外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雪萍回來了。比預(yù)計的早很多。
我立刻正襟危坐,假裝專注地盯著屏幕。她走進來,手里果然拎著食盒,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甚至有種……完成某種大事后的亢奮。
“小凡,工作順利嗎?”她放下食盒,很自然地走到我身邊,手搭在我的椅背上,俯身看向我的電腦屏幕。屏幕上只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資料文檔。
“還……還行。”我身體僵硬。
她的目光并沒有在屏幕上停留太久,而是緩緩掃過我的書桌,掠過我的書架,最后落在我臉上。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感,讓我?guī)缀跻罎ⅰ?br />
“咖啡館……都處理好了?”我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聲音干澀。
“嗯,都好了?!彼逼鹕?,語氣輕松,“從此以后,媽媽就有更多時間陪你了?!彼f著,走到書架前,看似隨意地抽出一本書翻看著。
我的呼吸幾乎停滯,眼睛死死盯著她那只離藏手機位置僅有幾厘米的手。她能發(fā)現(xiàn)嗎?那個愚蠢的、自以為是的裝置?
萬幸,她只是翻了翻書,就又放了回去。然后,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書架,面向我,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溫柔,卻讓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小凡,媽媽今天在咖啡館收拾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趣的小玩意兒?!彼f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紐扣般的物體。
我的血液瞬間涼透了——那是一個微型定位器!看型號和磨損程度,絕不是新買的!它曾經(jīng)被放在哪里?我的包里?衣服上?還是……那部已經(jīng)被“處理”掉的舊手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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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萍把玩著那個定位器,像把玩一件精致的玩具,語氣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你看,科技真發(fā)達(dá),這么個小東西,就能讓媽媽隨時知道我的小凡在哪里,是不是很安全?”她抬起眼,看著我慘白的臉,笑容加深,“不過現(xiàn)在不用啦??Х瑞^關(guān)了,媽媽以后天天都能看著你,用不著這個小東西了。”
她頓了頓,向前一步,將那個冰冷的定位器輕輕放在我的書桌上,發(fā)出細(xì)微的“嗒”的一聲。然后,她俯下身,雙手撐在我的椅子扶手上,將我圈禁在她的氣息范圍內(nèi),聲音輕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卻字字誅心:
“所以,小凡……”
“你藏在詞典后面的那個小手機……是不是也可以……‘處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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