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人家”小院的煙火氣漸漸散去，粗瓷碗碟被收拾干凈，只留下桌面上被陽光曬干的幾滴油漬。山風穿過葡萄架，帶著涼意，也帶走了飽食后的慵懶。

  “接下來干嘛？”A滿足地摸著肚子，打了個哈欠，“這地方真不錯，就是吃飽了有點犯困。”

  “睡什么睡！”C立刻反對，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遠處色彩斑斕的山巒，“難得來一趟，風景這么好，不去拍點照片太可惜了！我?guī)Я藛畏?！”他拍了拍一直背著的相機包。

  “對對對！”D也來了精神，“我手機都快沒電了，就是為了多拍點！嫂子，冬哥，一起去??！找個好角度，那瀑布，那楓葉，絕了！”

  提議立刻得到了A和B的附和。秋日的落霞山，層林盡染，陽光正好，確實是攝影的黃金時間。

  清綰坐在長凳上，手里捧著那個保溫杯，小口喝著熱水。聽到拍照的提議，她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神色如常地放下杯子，語氣平淡：“你們去吧。我有點累，在車上等你們?！?她說著，目光已經轉向停在院子角落的深綠色SUV，意思很明確——她對拍照沒什么興趣。

  “別啊嫂子！”A立刻嚷起來，“一起唄！風景這么好！我們給你和冬哥拍合影！”

  “就是就是！”C也勸，“嫂子你這氣質，站那兒就是風景！肯定上鏡！”

  B和D也紛紛點頭附和。

  清綰只是微微搖頭，唇角禮貌地彎了一下：“不了，我不太上相。你們拍得開心點。” 她站起身，似乎就要朝車子走去。動作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感，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和“拍照”這件事隔開。

  就在她的腳步即將邁開時，一直沉默的冬別開口了。他沒有看A他們，目光落在清綰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力道：

  “不行。”

  清綰腳步頓住，側頭看向他，眼神里帶著一絲詢問。

  冬別的視線與她平靜地對視著，深邃的眼眸里沒什么波瀾，語氣卻異常篤定：“你可以不拍照。”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微蹙的眉心，補充道，“但你得陪我去?！?br />
  這話一出，不僅清綰愣住了，連A、B、C、D也全都愣住了。

  陪他去？

  冬別主動要求人陪？

  還是這種……聽起來有點不講理的要求？

  清綰看著冬別，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但眼神卻異常堅持，帶著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認真。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比如“你自己去拍不行嗎”，或者“我對拍照沒興趣”。但話到嘴邊，對上他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又咽了回去。她了解他的性格，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幾乎沒有商量的余地。

  兩人無聲地對峙了幾秒。山風吹過，卷起幾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兩人腳邊。

  最終，清綰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那點微弱的抗拒如同被風吹散的落葉。她移開視線，重新坐回長凳上，語氣帶著點無奈，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xié)：“……行吧。你們快點?！?br />
  “耶！”A立刻歡呼起來，仿佛打了一場勝仗。

  “走走走！我知道有個觀景臺視野超棒！”C興奮地背上相機包。

  B和D也面露喜色，趕緊收拾東西。

  冬別眼底深處那點堅持悄然散去，恢復了慣常的平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秋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很自然地等著清綰。

  清綰認命般再次起身，拍了拍風衣下擺沾上的灰塵，跟上了冬別的腳步。一行人離開農家小院，沿著山間小路，朝著C所說的觀景臺走去。

  觀景臺位于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上，視野極其開闊。下方是奔騰咆哮、水霧彌漫的青龍峽瀑布，巨大的水練如同銀河倒瀉，轟鳴聲震耳欲聾。瀑布周圍的山壁，被秋色浸染得如同打翻了調色盤——深紅、金黃、橘橙、墨綠，在澄澈的秋陽下交織碰撞，絢爛奪目。遠山如黛，層巒疊嶂，一直延伸到天邊。

  “太美了！”C忍不住贊嘆，立刻從相機包里掏出他那臺看起來頗為專業(yè)的單反相機，開始尋找角度，調整參數。A、B、D也紛紛拿出手機，對著壯麗的景色一通猛拍，興奮地交流著哪個角度更好。

  冬別也走到了觀景臺的邊緣。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掏出手機，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靜地掃視著這片磅礴的秋色。山風吹拂著他額前微亂的碎發(fā)，深色的外套衣角被風掀起。他似乎在觀察，在感受，在尋找那個最能打動他的瞬間。

  清綰就站在他身邊，距離不遠不近。她沒有拿出任何拍照設備，只是和他一樣，安靜地望著眼前的景色。米色的風衣被山風吹得微微鼓起，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她的目光落在瀑布激起的水霧彩虹上，又掠過燃燒般的楓林，眼神平靜，帶著一絲純粹的欣賞。陽光落在她白皙的側臉上，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她只是安靜地站著，像一棵扎根在秋風里的樹，沉默地陪伴著。

  小主，

  冬別看了一會兒，終于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他的動作不疾不徐，解鎖屏幕，點開相機。他沒有選擇全景模式，也沒有刻意追求多么刁鉆的角度。他只是將鏡頭對準了下方那片色彩最為濃烈、光影最為和諧的楓林，以及楓林掩映下若隱若現(xiàn)的瀑布一角。

  他微微屈膝，身體前傾，調整著構圖，尋找著那個讓他覺得“對”的平衡點。神情專注而沉靜，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清綰就站在他旁邊，視線從風景移到了他身上。她看著他專注地調整手機角度，看著他微蹙的眉心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穩(wěn)定地托著手機。山風吹亂了她的發(fā)絲，拂過臉頰，帶來一絲微癢，她也沒有抬手去撥開。她的眼神很安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好奇，像是在觀察一件有趣的事情。陽光穿過楓葉的縫隙，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