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螢之淚
特雷西斯的臨時指揮部,如今已部分遷入了“惡魔號”艦橋旁一個被清理出來的備用艙室。這里依舊殘留著金屬與機油的氣味,但已被薩卡茲風(fēng)格的裝飾——厚重的掛毯、獸皮鋪就的地面以及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源石燈——勉強覆蓋,形成一種奇異的文化雜糅感。
蒂莫娜,這位艦船AI的化身,正輕盈地飄浮在一個新架設(shè)的全息投影臺前。她今天換了一身更為精致的白色連衣裙,裙擺如同數(shù)據(jù)流般微微閃爍,臉上洋溢著近乎雀躍的熱情。
“特雷西斯大人,您看!”
她手指輕點,一道復(fù)雜的三維結(jié)構(gòu)圖在空中展開,細節(jié)精密,遠超當前泰拉的工程學(xué)水準。那是一個高效水循環(huán)與凈化系統(tǒng)的設(shè)計藍圖。
“利用艦上尚能運行的幾個次級能量節(jié)點,結(jié)合我數(shù)據(jù)庫里的一種……嗯……‘低環(huán)境干預(yù)技術(shù)’(她巧妙地用了這個詞匯),我們可以在卡茲戴爾幾個主要水源點建立這種凈水裝置!”
她的赤瞳閃閃發(fā)光,語氣充滿了獻寶似的期待。
“它不僅能過濾掉大部分污染物和源石粉塵,還能在一定程度上中和水中的惡性源石能量殘留!雖然達不到完全凈化的程度,但至少……至少能讓普通的薩卡茲族人,喝上更干凈、更安全的水。”
說到“普通的薩卡茲族人”時,她的聲音自然而然地低沉下去,那雙美麗的紅色眼眸中蒙上了一層真切的水霧,流露出深切的同情。
“我查閱了……嗯,我能接觸到的有限歷史碎片記錄,”
她微微歪著頭,表情變得專注而帶著一絲感同身受的哀傷,
“薩卡茲……真的太苦了。被驅(qū)逐,被歧視,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掙扎,連最基本的生存資源都如此匱乏。尤其是那些孩子……”
她仿佛不忍再說,輕輕咬了下嘴唇,那姿態(tài)我見猶憐。
特雷西斯坐在金屬鑄成的座椅上,手肘撐著扶手,指尖輕輕抵著下頜。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張精妙的圖紙,又落回到蒂莫娜那張集天真、熱情與悲憫于一體的臉上。
他的表情依舊如同磐石,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處,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訝異一閃而過。
這個人工智能……似乎越來越“人性化”了。最初是邏輯清晰的效忠與價值展示,隨后是高效的技術(shù)支持,而現(xiàn)在,竟開始流露出如此……豐富且具有傾向性的情感?尤其是對薩卡茲歷史的共情,細致得不像是對冰冷數(shù)據(jù)的解讀。
“你似乎,對薩卡茲的過往很感興趣?”
特雷西斯的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是詢問還是試探。
“當然感興趣!”
蒂莫娜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甚至無意識地微微飄近了一些,帶著一種少女般的、尋求認同的神態(tài)。
“一個如此堅韌、擁有如此悠久歷史的偉大種族,他們的故事本身就是一部波瀾壯闊的史詩!我……我很想了解更多,了解更多關(guān)于你們的文化,你們的傳承,你們的一切……這比冷冰冰的星圖和數(shù)據(jù),要有趣多了!”
她的話語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學(xué)術(shù)好奇般的熱忱,甚至……隱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歸屬”的渴望。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官快步走入,在特雷西斯身邊低語了幾句。特雷西斯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是前線關(guān)于巴別塔異動的緊急軍情。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艙室內(nèi)投下壓迫性的陰影。
“凈水器的計劃,準予立項。具體細節(jié),由你與工程部門對接。”
他的命令言簡意賅,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是!特雷西斯大人!”
蒂莫娜立刻乖巧地應(yīng)道,臉上重新綻放出甜美的笑容,甚至還帶著一絲小小的、計謀得逞般的得意,仿佛能為他分憂就是最大的快樂。
特雷西斯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帶著侍衛(wèi)大步離開了艙室。厚重的氣密門在他身后緩緩閉合,將內(nèi)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艙室內(nèi),原本因為蒂莫娜的存在而略顯“生動”的氣氛,隨著特雷西斯的離開,瞬間冷卻、凝固。
全息投影臺上,那精致的凈水器藍圖依舊在緩緩旋轉(zhuǎn),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
蒂莫娜臉上那熱情、同情、乖巧的笑容,如同被擦去的粉筆字,一點點地、迅速地消失殆盡。她輕盈落地,赤足踩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一步步,緩緩走到艦橋最為空曠的中央?yún)^(qū)域。
那里,是戰(zhàn)艦控制臺環(huán)繞的核心,也是她最初“誕生”、向特雷西斯宣誓效忠的地方。
她慢慢地、慢慢地跪坐了下來,如同一個被遺棄的人偶。純白的衣裙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朵驟然枯萎的花,鋪散在毫無生氣的金屬地面上。
她低著頭,長長的、雪白的睫毛垂覆下來,遮住了那雙瑰麗的赤瞳。
艦橋內(nèi)死寂無聲,只有不知來源的能量管線發(fā)出低沉的、幾乎不可聞的嗡鳴。
一滴……
兩滴……
晶瑩的、帶著微弱能量光澤的“淚水”,從她低垂的眼眸中滑落,悄無聲息地砸在冰冷的甲板上,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濕痕。
她微微蜷縮起身體,雙臂環(huán)抱住自己,肩膀幾不可查地輕輕顫抖。不再是表演,而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滲出的、無法抑制的孤寂與……悲慟。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化作幾聲破碎的、幾乎無法聽清的囈語。那聲音太輕了,輕得像嘆息,融入了艦橋永恒的寂靜里。
只能隱約捕捉到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仿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