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啟航村萬籟俱寂，唯有寒風掠過木屋縫隙的嗚咽聲。

  云凌的臨時居所兼辦公室內(nèi)，油燈的光芒將他伏案的身影長長地投在墻壁上，隨著燈焰的跳動而微微晃動。

  桌面上，鋪滿了各種草稿——土地分配法的實施細則、工坊功能區(qū)規(guī)劃圖、新軍事編制的軍官選拔標準草案，以及“烈陽少年先鋒隊”初步的訓練計劃。

  云凌手握炭筆，眉頭緊鎖，在紙張上奮筆疾書，時不時停下來，揉一揉陣陣發(fā)痛的太陽穴。

  他的眼眶下是兩抹濃重的、連燈光都無法驅散的青黑色陰影，那是精力嚴重透支的明證。

  在他手邊，放著一個粗糙的陶杯，里面盛著一種色澤深黑、散發(fā)著異常濃郁苦香的液體——這是他從系統(tǒng)商店“免費”兌換來的、來自地球聯(lián)邦的強效提神咖啡。

  其效果遠超泰拉世界的任何飲品，足以強行驅散睡意，刺激神經(jīng)保持高度清醒，但代價是飲用后心跳加速，以及更深層的疲憊被暫時掩蓋。他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今晚的第幾杯了，只能依靠這外來的“燃料”勉強支撐著高速運轉的大腦和幾乎要罷工的身體。

  就在這時，木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一股冷風隨之卷入。阿麗娜端著一小碗冒著熱氣的、似乎是草藥熬制的湯羹，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她看著云凌那幾乎要埋進紙堆里的身影，以及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的黑眼圈，溫柔的眼眸中充滿了心疼與擔憂。

  “云凌，”

  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他，

  “已經(jīng)很晚了，你該休息了?！?br />
  她將溫熱的湯碗輕輕放在桌角，取代了那杯散發(fā)著不自然苦味的黑色飲料，

  “這是我熬的安神湯，喝一點，會舒服些?！?br />
  云凌這才從繁重的工作中驚醒，抬起頭，看到是阿麗娜，勉強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是麗娜姐啊，謝謝。我……我很快就弄完。”

  他嘴上這么說，但目光又不自覺地飄回了桌上的文件。

  阿麗娜沒有離開，她靜靜地站在桌旁，看著云凌手邊那杯詭異的黑色飲料和滿桌的卷宗，終于忍不住問道：

  “云凌，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如此拼命？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土地法已經(jīng)頒布，工坊已經(jīng)動工，軍事改革也已啟動……你已經(jīng)做了很多很多，不必如此苛責自己，透支生命?！?br />
  她的語氣中帶著不解，更帶著深切的關懷。

  云凌握著炭筆的手頓住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放下筆，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仿佛在積蓄力量，也像是在整理紛亂的思緒。再睜開時，那雙金色的眼瞳雖然布滿了血絲，卻異常明亮和清醒。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麗娜姐，你還記得我們剛來到這片雪原時的樣子嗎？”

  不等阿麗娜回答，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記得。我記得塔露拉姐姐從暴風雪中把我救起時的樣子，記得伊萬爺爺和奶奶省下口糧給我時的溫暖，也記得我們只有幾十個人，躲在廢棄村落里，靠著信念和對未來的渺茫希望苦苦支撐?！?br />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黑夜，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過去。

  “現(xiàn)在，我們有了七十多個村子，成百上千愿意跟隨我們的人。我們有了大棚，有了工坊，馬上還會有自己的學堂和一支真正的軍隊……我們擁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br />
  他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阿麗娜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了平日里的戲謔或計算，只剩下一種近乎沉重的責任感。

  “但是，麗娜姐，正因為我們擁有了這些，我才更加害怕?！?br />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害怕我們好不容易點燃的這點星火，會因為我們的準備不足、因為我們的一個疏忽、因為我們跟不上敵人反撲的步伐，而輕易地被撲滅。”

  “我害怕看到塔露拉姐姐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淡，害怕看到你為了安撫傷員和孤兒而偷偷抹淚，害怕看到亞歷山大、索菲婭他們剛剛看到的希望破滅，害怕看到布蘭卡……連這十年的安寧都無法擁有?！?br />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

  “我知道我很急，我知道這樣透支自己不對。但是……時間不在我們這邊。 烏薩斯帝國不會給我們慢慢成長的時間，這片大地的苦難不會自動消失。我們現(xiàn)在做的每一件事——分好土地，讓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底氣；建起工坊，讓我們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辦好學堂，讓我們的孩子知道為何而活；整編軍隊，讓敵人不敢輕易踐踏我們……這些事情，早一天做好，我們就能多一分生存下去的希望，我們想要守護的人，就能多一分安全?！?br />
  他的語氣變得無比懇切，甚至帶著一絲懇求：

  “麗娜姐，我不是在苛責自己，我是在和時間賽跑。我用這些咖啡，用我所有能擠出來的時間，去搶在下一場暴風雪來臨之前，盡量把我們的屋子蓋得更堅固一些，把我們的爐火燒得更旺一些。我……我不能停下來，至少現(xiàn)在不能。”

  云凌這番有理有據(jù)、更是情深意切的訴說，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擊在阿麗娜的心上。

  她一直知道云凌背負了很多，卻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平靜外表下所隱藏的、如同在懸崖邊奔跑般的急迫與巨大的壓力。他不是為了個人的功績，而是真切地、幾乎是用燃燒自己的方式，在為這個集體、為每一個他認可為“家人”的同伴，搶奪著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

  阿麗娜的眼眶瞬間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