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蹲在院墻角落的陰影里，幾乎將整張臉埋進了陶碗。吞咽聲、細微的咀嚼聲，以及冷君瑜因為吃得太急發(fā)出的、被強行壓抑的哽咽，在漸漸沉寂下來的院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凌初瑤站在灶房門口，手里端著自己那個已經(jīng)空了的碗，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霞光褪盡，暮色四合，只有灶膛里未燃盡的柴火透出一點暗紅的光，映著她沒什么表情的臉。

  冷君睿最先吃完。他放下碗，碗底干凈得能照出人影。他下意識伸出舌頭，仔細舔了舔嘴角沾著的最后一粒米飯和蛋屑，然后才猛地意識到什么，有些窘迫地閉上嘴，偷偷抬眼看向灶房方向。

  見凌初瑤正看著他們，他立刻低下頭，小手不安地搓著衣角。

  冷君瑜也吃完了最后一口，小肚子肉眼可見地鼓起來一些。他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嗝，然后學(xué)著哥哥的樣子，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唇，眼睛還眼巴巴地望著空碗，似乎意猶未盡。

  “還要嗎？”

  凌初瑤的聲音突然響起，平淡無波，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靜。

  兩個孩子同時一顫。

  冷君睿猛地搖頭，把空碗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怕被搶走。冷君瑜看著哥哥，也怯怯地跟著搖頭。

  凌初瑤沒再說什么。她轉(zhuǎn)身走回灶房，鍋里還剩下小半碗米飯和一點雞蛋羹。她將它們盛出來，蓋好鍋蓋，又將孩子們的空碗收進來，舀起缸里所剩不多的渾水，開始清洗。

  動作依舊算不上熟練，但足夠利落。

  冷水刺骨。她看著水中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輪廓，以及臉上尚未完全擦去的煙灰痕跡。

  生火，是短板。必須盡快掌握。

  她洗完碗，將其放回破柜子。然后走到墻角，拎起那個下午打豬草用的背簍。背簍很沉，除了底部殘留的幾根草葉，還裝著別的東西。

  她將背簍拎到院子里，就著最后一點天光，把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嘩啦——”

  一堆青翠的豬草散落在地上，同時滾出來的，還有那條被斬首、剝皮（她趁孩子不注意時簡單處理過）、處理得干干凈凈的蛇身。蛇肉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粉白色，在暮色中有些顯眼。

  正小心翼翼把空碗放回灶房門口的冷君睿腳步一頓，眼睛瞬間瞪大了，驚恐地看著地上那截光溜溜的蛇身。

  冷君瑜更是嚇得“啊”一聲叫出來，猛地躲到哥哥身后，小手死死捂住眼睛。

  凌、凌……娘親倒出來一條大蟲子！

  凌初瑤沒理會他們的反應(yīng)。她撿起蛇身，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今晚來不及烹飪了。她轉(zhuǎn)身走進屋子，尋了根草繩將蛇肉捆好，懸掛在灶房通風的房梁下。

  做完這一切，她重新走到院中，看著地上那堆豬草，對還僵在原地的冷君睿道：“把這些，抱去后院豬圈?！?br />
  冷君?；剡^神來，看著娘親平靜無波的臉，又看了看地上那條可怕的“大蟲子”不見了，只剩下熟悉的豬草，心里稍稍安定。他不敢違抗，乖乖地走過去，費力地抱起一大捧豬草，邁著小短腿朝后院跑去。冷君瑜見狀，也怯怯地上前，學(xué)著哥哥的樣子，抱起一小撮，跟在后頭。

  凌初瑤看著他們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懸掛在梁上的蛇肉。

  蛋白質(zhì)，有了。明天可以加餐。

  她走到水缸邊，看著缸底那點渾水。水，是下一個需要優(yōu)先解決的問題。還有柴火。

  夜色徹底籠罩下來，村子里零星亮起幾點昏黃的油燈光芒。

  凌初瑤關(guān)好那扇吱呀作響的籬笆門，插上簡陋的木栓。她回到屋里，兩個孩子已經(jīng)縮回了他們的草堆角落，身上蓋著那床硬邦邦的破被。聽到她進來的腳步聲，他們立刻閉上了眼睛，裝睡。

  凌初瑤沒戳穿。她走到自己的木板床邊，坐下。床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沒有立刻躺下，而是就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星光，拿起下午用過的那把銹柴刀，又從角落里找出一塊粗糙的磨刀石。

  “沙……沙……沙……”

  有節(jié)奏的磨刀聲在寂靜的夜里響起，沉穩(wěn)，持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