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被冷君?！斑旬?dāng)”一聲放在屋內(nèi)泥地上，濺出的水花打濕了他破爛的褲腳和地上的干草。他喘著粗氣，不敢看凌初瑤，小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凌初瑤沒說話，走過去拎起水桶，將那小半桶渾濁的井水“嘩啦”一聲倒進(jìn)半空的水缸里。水花撞擊缸壁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兩個孩子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她的動作，帶著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水的渴望。

  “再去打?！绷璩醅幏畔驴胀?，聲音沒什么起伏。

  冷君睿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還是默默地重新拿起桶，低著頭，腳步沉重地又挪向院子。

  凌初瑤的目光則落在那口破柜子上。按照原主的記憶，里面應(yīng)該藏著她摳搜下來的“體己”。她走過去，拉開抽屜，果然空空蕩蕩。她伸手在底層摸索，指尖觸到那塊硬邦邦的粗糧餅子，略過，繼續(xù)向更深的角落探去。

  指尖碰到一個粗糙的小布包。

  她將其拿了出來，是一個用臟污布頭縫成的、巴掌大的小袋子，系口用一根細(xì)繩緊緊扎著。入手有些沉。

  她解開繩子，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柜面上。

  幾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一些串在一起的銅錢，還有一支成色普通的銀簪子。這就是原主全部的家當(dāng)，是她苛待孩子、絞盡腦汁從婆家摳搜、甚至可能暗中典當(dāng)了些東西才攢下來的“希望”。

  凌初瑤拈起一塊碎銀，冰冷的觸感。就在這一瞬間，仿佛鑰匙插入了鎖孔，更多屬于原主“凌青丫”的記憶碎片洶涌而至，不再是之前模糊的概覽，而是帶著鮮明情緒和細(xì)節(jié)的畫面，強(qiáng)行與她自己的意識融合。

  她看到“自己”如何將冷燁塵托人捎回的銀錢偷偷藏起大半，只拿出極少部分應(yīng)付家用，對著抱怨吃不飽的孩子橫眉冷對：“餓死鬼投胎??？就知道吃！”

  看到“自己”在江氏催促干活時，假裝頭暈腹痛躲回屋里，卻支棱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盤算著下次去鎮(zhèn)上該怎么花用。

  看到“自己”對著水盆模糊的倒影，摸著粗糙蠟黃的臉，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野心：“等攢夠了錢，去了鎮(zhèn)上，誰還認(rèn)識這窮山溝里的黃臉婆……”

  看到冷燁塵上次歸家時，高大卻沉默的身影。原主迎上去，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伸出手：“這次帶了多少銀錢回來？” 記憶里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失望，隨即化為了更深的沉寂，默不作聲地將錢袋遞了過來。整個假期，兩人幾乎無話，原主只在意錢袋的厚度，對丈夫本身，乃至他身上的傷疤，沒有半分關(guān)切。

  還有……兩個孩子身上那些新舊交錯的青紫掐痕，餓得半夜哭醒被厲聲喝罵的恐懼，不小心打碎一個破碗后嚇得跪地求饒的顫抖……

  這些記憶如同污濁的泥漿，沖刷著凌初瑤的認(rèn)知。她眉頭緊鎖，胃里一陣翻騰。在末世，為了生存，殺戮和爭奪無可厚非，但將惡意如此傾瀉在毫無反抗能力的幼崽身上，是她所不齒的。

  “嘩啦——”

  院子里再次傳來水聲，夾雜著冷君睿壓抑的咳嗽聲，似乎提水時嗆到了風(fēng)。

  凌初瑤深吸一口氣，將那些令人作嘔的記憶碎片強(qiáng)行壓下。她快速將銀錢重新包好，塞回原處?，F(xiàn)在不是糾結(jié)過去的時候。

  她轉(zhuǎn)身，看到冷君睿又提著小半桶水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來，小臉比剛才更白了幾分。他一聲不吭地把水倒入缸中，然后就像完成了任務(wù)的木偶，垂著手站到一邊，等待下一個指令，或者……懲罰。

  凌初瑤走到水缸邊，看著缸底積累起來的那點渾水，又看了看兩個臟得像泥猴一樣的孩子。

  “去找兩塊……還算干凈的布來?！彼愿赖?，目光掃過墻角那堆破爛衣物。

  冷君睿愣了一下，似乎沒明白要布做什么，但他不敢問，只是默默地走到墻角，在那堆散發(fā)著異味的破布里翻找起來。冷君瑜也怯怯地跟著哥哥，小手扒拉著，最后找出兩小塊相對完整、只是沾了些塵土的黑灰色布片，遞了過來，小手還在微微發(fā)抖。

  凌初瑤接過布片，觸手粗糙。她沒說什么，將布片浸入水中打濕，然后擰得半干。

  她先走向離得稍近的冷君瑜。

  看到她拿著濕布走過來，冷君瑜嚇得“哇”一聲哭出來，轉(zhuǎn)身就想往草堆里鉆，卻被凌初瑤一把撈住。

  “別動?！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力量。

  冷君瑜僵住了，哭聲卡在喉嚨里，變成細(xì)小的嗚咽，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得像風(fēng)中的蝶翼。

  凌初瑤用濕布，開始擦拭他臟兮兮的小臉。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力度控制得很好，避開了孩子的眼睛口鼻。濕布擦過，露出底下原本白皙卻因營養(yǎng)不良而泛黃的皮膚。

  擦完臉，她又拉起他的小手，一點點擦拭掉指縫里的泥垢。

  冷君瑜起初身體僵硬，但隨著那預(yù)料中的打罵并未降臨，只有布片摩擦皮膚的感覺，他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了一絲，偷偷睜開一條眼縫，看著近在咫尺的、娘親那張依舊沒什么表情，卻似乎少了些戾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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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到冷君睿時，男孩全身都繃緊了，像一塊石頭。他死死咬著下唇，黑眼睛直直地看著凌初瑤，里面是全然的戒備和一種近乎屈辱的倔強(qiáng)。

  凌初瑤不管他，同樣用濕布擦拭他的臉和手。當(dāng)布片擦過他手腕上一道明顯的舊傷疤時，凌初瑤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那是原主用燒火棍燙的，因為他不小心弄撒了一點玉米面。

  冷君睿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停頓，身體繃得更緊，幾乎要炸開。

  但凌初瑤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只是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直到將他臉上和手上的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