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jié)宮宴設(shè)在御花園的沉香亭，這亭子是前朝所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雕刻精美，亭頂覆蓋著孔雀藍琉璃瓦，在皎潔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檐角垂下的銅鈴隨風輕晃，叮咚聲與遠處的絲竹聲交織，添了幾分雅致。亭外的八棵百年桂樹開得正盛，金桂的花瓣密密麻麻綴在枝頭，風一吹便簌簌落下，鋪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層碎金織就的絨毯，踩上去軟乎乎的，還帶著沁人心脾的甜香。晚風卷著桂香漫進亭內(nèi)，與殿中燃著的龍涎香交融，那香氣濃而不膩，纏在每個人的衣袂間，卻唯獨裹不住李嬪心底的陰寒。

  李燕兒抱著蕭承宇坐在皇后的席位上，朱紅軟墊鋪在象牙椅上，軟墊邊緣繡著纏枝蓮紋，針腳細密，觸手柔軟。她身著正紅色蹙金繡九尾鳳袍，鳳袍領(lǐng)口、袖口皆用赤金捻線繡出祥云紋樣，裙擺上的九尾鳳展翅欲飛，尾羽用孔雀石綠與珊瑚紅絲線層層疊繡，在燭火下流轉(zhuǎn)著光澤，襯得她膚色勝雪，眉眼間透著端莊大氣。她指尖輕輕劃過面前的白玉盤，盤中盛著剛出爐的蟹粉酥，酥皮層層疊疊薄如蟬翼，咬一口便簌簌掉渣，內(nèi)里的蟹粉是御膳房特意按她的口味調(diào)制的甜口，混著少許蟹黃，鮮而不腥——這是蕭景淵今早特意囑咐御廚做的，說她前幾日念叨過想吃江南點心。

  李燕兒抬眸看向主位，蕭景淵正與太傅討論邊關(guān)軍情，玄色龍袍襯得他肩背挺直，腰間系著玉帶，玉帶上的白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他雖專注于議事，目光卻總不自覺往她和太子這邊飄，每當與她視線相撞，眼底便會泛起藏不住的笑意，像少年人得了心儀的糖，連眉梢都帶著溫柔。李燕兒被他看得心頭微暖，彎了彎眼角，拿起銀箸夾了塊蟹粉酥遞到唇邊，酥皮的脆響在安靜的席間格外清晰，甜香在舌尖散開，讓她想起剛懷承宇時，蕭景淵也是這樣，總記著她的喜好，哪怕是一碗江南的藕粉，都會讓人特意從宮外尋來。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氣?！?br />
  一道柔得像水的聲音突然在身側(cè)響起，打斷了李燕兒的思緒。她抬眸望去，只見李嬪端著描金漆杯走過來，藕荷色宮裝裙擺掃過地面，裙角繡著的纏枝蓮紋樣在燭火下泛著微光。李嬪臉上堆著笑意，可眼底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嫉妒，她將酒杯遞到李燕兒面前，指尖若有似無地碰了碰李燕兒的手背，“陛下這般疼您，連御膳房的點心都要按著您的口味來，臣妾看著，都羨慕得緊?！?br />
  李燕兒接過酒杯，指尖觸到李嬪的手時，不由得微微一怔——那雙手冰涼得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還帶著細微的顫抖。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將自己手邊的暖手爐遞過去，那暖手爐是赤金打造的，上面刻著纏枝牡丹紋，內(nèi)里裝著剛換的銀絲炭，還帶著溫熱的暖意，“妹妹的手怎么這么涼？許是穿得少了，這暖手爐是陛下剛賞的，你拿著暖暖手。”

  李嬪接過暖手爐的瞬間，指尖被燙得微微一顫，心底卻涌起一陣慌亂。她強撐著笑意，將暖手爐抱在懷里，“謝皇后娘娘關(guān)心，許是方才在亭外站久了，吹了些涼風。”說罷，她放下酒杯，轉(zhuǎn)身時袖中的錦盒角輕輕硌了一下腰側(cè)——那錦盒里裝著給云兒的“信物”，一枚刻著“李”字的銀簪，是用來讓云兒確認身份的，而錦盒最底層，還藏著一小撮桃木碎屑，是劉婆子做人偶時剩下的，她特意留著，若日后有需要，還能再添些“證據(jù)”。

  李嬪回到自己的席位，目光卻始終黏在李燕兒身上。她看著李燕兒與蕭景淵相視一笑的模樣，看著宮女們圍著李燕兒和太子噓寒問暖的場景，看著李燕兒手邊那碗剛盛好的燕窩粥——那是御膳房特意為皇后準備的，加了冰糖和桂圓，據(jù)說有滋補養(yǎng)顏的功效。這一切都像針一樣扎在她的心上，讓她想起自己入宮四年，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甚至連皇帝的面都難見上幾次。

  宮宴過半時，絲竹聲漸歇，宮人端上了重陽特有的菊花酒。李燕兒端著酒杯起身，向太后和蕭景淵行禮，“今日重陽，臣妾祝太后福壽安康，祝陛下龍體康健，國泰民安?！闭f罷，她淺酌了一口，菊花的清香在口中散開，帶著淡淡的酒香。

  蕭景淵看著她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濃，“皇后有心了?！闭f罷，他也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又吩咐宮人給李燕兒添酒，“慢些喝，這菊花酒雖度數(shù)不高，卻也容易上頭?！?br />
  李嬪坐在席間，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她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的妒火。她想起晚棠今早說的話，想起云兒那怯懦的模樣，想起劉婆子保證“萬無一失”的語氣，嘴角漸漸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再過幾個時辰，等云兒把人偶放進李燕兒的妝奩，這一切就都該結(jié)束了。

  宮宴散時，已是亥時初刻。李燕兒被宮女簇擁著離開沉香亭，正紅色的鳳袍裙擺掃過地上的桂花瓣，留下一串淺淺的痕跡。蕭景淵抱著太子跟在她身邊，低聲說著話，偶爾抬手替她拂去落在肩頭的花瓣，動作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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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嬪故意落在后面，看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眼底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她捏緊了袖中的錦盒，指甲嵌進肉里，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卻也讓她更加清醒。“李燕兒，”她在心底默念，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厲，“這后位，你坐不久了。”

  這時，晚棠悄悄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說：“娘娘，云兒那邊已經(jīng)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亥時三刻她當值，會把人偶放進皇后的妝奩暗格里?！?br />
  李嬪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坤寧宮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像一顆耀眼的星辰，卻也是她必欲除之的“眼中釘”?！昂芎?，”她輕聲說，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等明日太后的萬壽宴，咱們就‘揭開’皇后的真面目，讓陛下看看，他寵愛的皇后，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br />
  晚棠連忙應下，眼底也閃過一絲得意。她跟著李嬪這么多年，早就盼著李嬪能出頭，若是李嬪真能取代皇后，她這個貼身宮女，也能跟著水漲船高，成為六宮之中人人敬畏的掌事宮女。

  兩人沿著青石板路往長信宮走，桂香依舊濃郁，可在李嬪看來，這香氣卻像是為她即將到來的“勝利”而慶賀。她抬頭望向夜空，月亮被烏云遮住了半邊，只剩下淡淡的光暈，像極了此刻李燕兒的處境——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早已被她布下的陷阱包圍，只待明日，便能讓她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