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聞聲回頭，那雙原本因大勢(shì)已去而充滿落寞與疲憊的眸子，在觸及小喬身影的瞬間，驟然迸發(fā)出驚喜與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暗夜中劃過的流星。

  “倩兒！”

  “夫君！”

  兩人幾乎同時(shí)呼喚出聲，聲音里都帶著顫抖。小喬淚如泉涌，不顧一切地奔向周瑜。周瑜也立刻起身，張開雙臂，將撲入懷中的妻子緊緊、緊緊地抱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以此確認(rèn)這并非夢(mèng)境。

  他將臉埋在小喬的頸窩，深深呼吸著那熟悉而令他心安的氣息，聲音帶著沙啞與急切：“倩兒……你沒事嗎？呂布……那呂布有沒有把你怎么樣？”他雙手捧起小喬的臉頰，目光灼灼地審視著，生怕錯(cuò)過一絲她受委屈的痕跡。

  小喬用力地?fù)u著頭，抬起淚眼朦朧的臉龐，看著丈夫消瘦卻依舊俊雅的面容，哽咽道：“沒有，夫君，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溫侯他……他雖然將我和姐姐拘在府中，但并未為難于我，吃穿用度也未曾短缺過?！?br />
  聽到小喬親口確認(rèn)無恙，周瑜緊繃的心弦這才猛然一松，他再次將小喬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頂，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自責(zé)與痛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都怪我……都怪我周瑜無能……未能守護(hù)好伯符兄留下的基業(yè)，未能守護(hù)好江東……竟讓你也……也陷落敵手，受此驚嚇……”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悲涼。

  周瑜與小喬緊緊相擁，沉浸在重逢的悲喜與末路的絕望中。大喬牽著孫紹走入艙內(nèi)，看著這一幕，心中亦是酸楚，但她知道此刻不是傷感之時(shí)，必須點(diǎn)醒周瑜。

  “好了，好了，”大喬出聲打斷，語氣帶著一絲急切，“現(xiàn)在不是纏綿悱惻的時(shí)候！公瑾，孫權(quán)已經(jīng)投降，被呂布送往荊州安置。你呢？你如今作何打算？難道還要繼續(xù)頑抗，帶著這最后幾百忠勇之士，走向絕路嗎？”

  周瑜聞聲，緩緩放開小喬，轉(zhuǎn)向大喬，鄭重地行了一禮：“姐姐與紹兒安然無恙，瑜便放心了。”他拉過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孫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眼中流露出慈愛與愧疚，“呂布能不為難婦孺，也算是有氣度之人，我……便放心了。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驟然變得決絕，“我周瑜，是絕不會(huì)投降他呂布的！這江東基業(yè)，是伯符兄臨終托付于我，囑我盡心輔佐仲謀。如今弄至這般田地，我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我當(dāng)……去九泉之下，向伯符兄請(qǐng)罪！”

  “不要！”小喬聞言，死死抓住周瑜的手臂，淚如雨下，“夫君，你不能丟下我！”

  周瑜心疼地為小喬拭淚，卻沉默不語，死志已萌。

  大喬見狀，心中又急又痛，她猛地走上前，揚(yáng)起手，“啪”地一聲，一記清脆的耳光重重落在周瑜臉上！

  這一下，不僅周瑜愣住了，連哭泣的小喬和艙門口外的呂蒙等人都驚呆了。

  周瑜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向溫婉的大喬：“姐姐……你……為何打我？”

  大喬柳眉倒豎，厲聲斥道：“打醒你這糊涂蟲！你沒臉活著，我們就有臉活了嗎？！你一死了之，痛快了，倒是全了你的忠義名聲，我妹妹怎么辦？她年紀(jì)輕輕就要守寡嗎？！你口口聲聲說與伯符情同手足，那他的兒子呢？我和紹兒孤兒寡母，將來又該如何立足？你打算托付給誰？還有你未來的孩子呢？你都不管不顧了嗎？！”

  周瑜被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震得心神俱顫，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猛地看向小喬，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未來的孩子？姐姐你的意思是……倩兒，你……你有了？”

  小喬含淚用力點(diǎn)頭，抓住周瑜的手按在自己尚未顯懷的小腹上：“是的，夫君，是我們的骨肉，已經(jīng)三個(gè)月了……你不要拋下我們，求求你，投降吧！呂溫侯也說了，他知你是大才，必會(huì)重用你的！我們……我們還有很長的未來啊！”

  大喬也放緩了語氣，但依舊字字千斤：“死者已矣，生者奈何！你若真覺得對(duì)不起伯符，就該替他照顧好他的血脈，更應(yīng)該負(fù)起責(zé)任，照顧好你自己的妻兒！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公瑾，男兒志在天下，豈能因一時(shí)挫折便輕言生死？我已經(jīng)失去了伯符，我妹妹不能再失去丈夫了！投降吧，呂溫侯也是真心看重你，否則也不會(huì)專程讓我們姐妹前來，給你這最后的機(jī)會(huì)！你再看看外面，呂蒙、董襲他們，跟隨你這么久，都還如此年輕，你難道真要他們?yōu)槟氵@已無意義的忠義陪葬嗎？”

  得知自己即將為人父的喜悅與責(zé)任，如同暖流沖擊著周瑜冰封的死志；大喬那一巴掌和泣淚的控訴，更像驚雷般劈開了他內(nèi)心的迷障；再加上對(duì)身邊袍澤性命的不忍……周瑜看著淚眼婆娑、腹中懷著他骨肉的小喬，又看了看神色堅(jiān)毅、帶著幼子的大喬，心中那座名為“忠義”和“絕望”的堡壘，終于開始崩塌。

  他并非迂腐不通之人，只是一時(shí)無法接受這全面潰敗的結(jié)局，鉆入了牛角尖。此刻，親人的呼喚與未來的責(zé)任，將他拉了回來。

  良久，周瑜長長地、仿佛卸下千斤重?fù)?dān)般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恢復(fù)了往日的清明與銳利，盡管深處仍帶著一絲黯然。他握緊小喬的手，看向大喬，沉聲道：“好……姐姐罵得對(duì)……是我一時(shí)糊涂，只顧著自己那點(diǎn)虛名，卻忘了肩上真正的責(zé)任，為了我和倩兒未出世的孩子，也為了姐姐和紹兒，更為了那些追隨我的將士……，我去見見那呂布，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是否真如你們所言，值得我周瑜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