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淮府的深秋在運河船隊的槳聲中漸漸遠去。漕運案雖暫告段落，但牽扯出的線索與未解的謎團，如同河面上氤氳的霧氣，縈繞在返京的欽差隊伍心頭。

  祁硯之攜著查實的部分卷宗與證人口供先行快馬回京復命，留下足夠的人手協(xié)助韓鈞等人料理后續(xù)，并護送他們隨后乘官船北歸。韓爽將臨淮分號托付給可靠的掌柜與蘇婉娘引薦的幾位老成繡莊管事共同打理，商行的情報網(wǎng)絡則暫時轉入更為隱蔽的運作。

  官船寬敞，分上下兩層。韓鈞與蘇婉娘住在二層雅間，韓爽與貼身丫鬟住在隔壁。趙鐵鷹帶著部分商隊護衛(wèi)及祁硯之留下的親兵，負責沿途護衛(wèi)。

  離了臨淮府地界，運河兩岸景致逐漸由江南的婉約秀美，轉向北地的開闊蒼茫。蘇婉娘大多時候待在艙內，或是對著水面出神，或是低頭繡著什么——她正在為韓鈞的祖母，準備一份見面禮，是一幅寓意福壽安康的《松鶴延年》雙面繡屏，針腳細密，配色雅致，傾注了她全部的心意與忐忑。

  韓鈞知她近鄉(xiāng)情怯，更多是擔心京城韓家對她的接納，便時常陪在她身邊，講些家中瑣事，父母性情，兄弟姐妹的趣聞，試圖緩解她的不安。

  “母親性子最是寬和明理，早年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最敬重心靈手巧、品性端方的女子。見了你的繡工與人品，定然喜歡?！表n鈞握著她的手，語氣篤定，“父親那邊，有我?！?br />
  蘇婉娘靠在他肩頭，輕輕“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絲線。疤痕雖愈，但面對全然陌生的高門府邸，那份因出身和過往而產(chǎn)生的隱隱自卑，并非一朝一夕能全然消除。她只愿以誠心與勤懇，慢慢贏得認可。

  韓爽也時常過來與她說話，講京城的風物人情，各府邸間的往來關系，甚至笑著“透露”一些韓母的喜好忌諱。“姐姐放心，有我和大哥在，斷不會讓你受委屈。你如今可是我們韓家未過門的長媳，腰桿挺直些才是?！?br />
  行程過半，這日船隊?？吭谝惶庉^大的漕運碼頭補充給養(yǎng)。趙鐵鷹下船去采買些新鮮果蔬，回來時，臉色卻有些沉凝。

  他避開旁人，先尋到韓爽?！皷|家，碼頭上聽到些風聲?！彼麎旱吐曇?，“說是京城里，因為臨淮府這案子，這幾日不太平。有幾位大人被牽連進去，雖未明旨發(fā)作，但暗地里已斗得厲害。還有……似乎有人對咱們這趟回京，特別是對韓大人即將成婚的事，頗為‘關注’?！?br />
  韓爽眸光微閃：“可探知是什么人？”

  “水渾，看不清具體。但隱約聽到‘國公府’、‘兵部’幾個字眼?！壁w鐵鷹道，“另外，我留意到碼頭上有些生面孔，看似商旅，但腳步眼神都不對，在我們船附近轉悠過?！?br />
  韓爽點頭：“知道了。讓護衛(wèi)們都警醒些，夜里值守加倍。另外，傳信給我們在京城的暗樁，讓他們仔細留意這幾日的動靜，特別是與韓家、祁家相關的?！?br />
  她回到艙房，沉吟片刻，又去找了韓鈞，將趙鐵鷹的話轉述。

  韓鈞聞言，眉峰蹙起：“臨淮一案，動了某些人的錢袋子，更可能扯出了他們不愿為人知的勾當。狗急跳墻，或是想趁我婚事做文章，阻我回京復職，都有可能?！彼聪蝽n爽，“小妹，這一路，你和婉娘務必小心。我擔心他們不敢明著動我，卻會從你們身上下手?！?br />
  “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表n爽冷靜道，“他們若真敢伸爪子，正好剁了，給京城那潭渾水再添點顏色。只是姐姐那里……”

  “暫且不與她細說，免得她憂心?！表n鈞嘆了口氣，“只讓她以為是一路太平就好。”

  然而，蘇婉娘是何等聰慧通透之人。連日來韓鈞與韓爽雖盡力如常，但護衛(wèi)的悄然增多，趙鐵鷹等人凝重的神色，她又豈會毫無察覺？只是她體貼地不問，將那份擔憂壓在心底，只更加細致地照料韓鈞的飲食起居，在他巡夜歸來時，總有一盞溫著的熱茶。

  這夜，船行至一段兩岸蘆葦叢生的狹窄河道。月隱星稀，秋風掠過葦叢，發(fā)出嗚嗚聲響，更添幾分詭譎。

  值夜的護衛(wèi)忽然發(fā)出警示的短促哨音！幾乎同時，數(shù)條黑影從蘆葦蕩中悄無聲息地滑出，如鬼魅般貼上了官船船舷，手中利刃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起冷芒。

  “敵襲！保護大人和女眷！”趙鐵鷹低吼一聲，率先拔刀迎上。暗處的親兵與商隊護衛(wèi)也迅速反應，艙內韓鈞瞬間驚醒，抓起床頭長劍便沖了出去，同時不忘反手關緊艙門，對驚坐而起的蘇婉娘疾聲道：“待在艙內，鎖好門，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

  甲板上已響起兵刃交擊之聲，來襲者約有十余人，身手狠辣，配合默契，顯然不是普通水匪。目標明確，分作兩股，一股纏住趙鐵鷹和護衛(wèi)，另一股直撲二層韓鈞與女眷所在的艙房。

  韓鈞橫劍立于樓梯口，以一敵三，劍光凜冽，將其死死攔住。另有兩人試圖破窗而入，被韓爽艙內早有準備的兩名會武的丫鬟以弩箭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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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斗短暫而激烈。來襲者見突襲不成，對方護衛(wèi)精良且有高手坐鎮(zhèn)，更遠處已有被驚動的巡河兵船燈火靠近，為首之人發(fā)出一聲唿哨，剩余黑衣人迅速跳水遁入蘆葦叢，消失不見。

  韓鈞沒有讓人追擊，首要確保蘇婉娘與韓爽安全。清點下來，護衛(wèi)中有三人輕傷，來襲者留下了兩具尸體。

  趙鐵鷹檢查尸體，面色更沉：“身上很干凈，沒有標識。但用的刀是軍制改良的短刃，虎口有厚繭，是長期練刀或弓的痕跡。不是江湖路數(shù)，更像是……訓練有素的私兵或死士?！?br />
  韓鈞蹲下身，仔細查看其中一具尸體的手部與頸后，在耳后發(fā)現(xiàn)一個極淡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青色小點，似是某種烙印的殘留?！跋袷恰糖唷挥盟帍娦凶迫サ暮圹E?！彼聪蝽n爽，“有些世家或秘密組織，會以此標記死士?！?br />
  韓爽心中凜然。對方果然動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死士級別。這次襲擊試探意味更重，未能得手，下次恐怕會更加狠辣隱蔽。

  “加快行程，盡早抵京?！表n鈞沉聲道，“到了京城，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