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四章
他明明覺得,方才那聲熱情洋溢的“江兄”就是沖著自己來的,為何此人轉(zhuǎn)眼就去抱住了古樸樹?
他心中疑惑,低聲問身旁的蕭靈兒:“此人是誰?為何我明明覺得他就是與我打招呼的?”
蕭靈兒面不改色,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認識?!彼闹袇s暗自嘀咕,這葉開倒是聽汪總瓢說過。
可此時,看大伙演得逼真,自己也不敢揭穿??!
江逸風仍是困惑,追問道:“不是,他剛剛好像叫的是‘江兄’?”他環(huán)顧四周,“家里就我一人姓江啊。”
這時,古樸樹終于奮力掙開了葉開的熊抱,面無表情地整理著被弄皺的衣袍,沉聲道:“阿郎聽岔了吧,葉兄叫的是‘古兄’。”他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老實人騙死人的肯定。
“哦……是嗎?”江逸風將信將疑,但見古樸樹和蕭靈兒都如此說,葉開又確實抱著古樸樹,便也只好壓下心中的那點異樣感,不再深究。
他記憶混沌,時常覺得某些人事物似曾相識,卻又抓不住頭緒,久而久之,也習慣了這種模糊之感。
他卻不知,此刻阿史那月在高處,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當初葉開與汪植隨師祖張果,將僅剩半截身軀、奄奄一息的江逸風送回時,那慘狀她至今想起都心頭發(fā)顫。
在江逸風意識尚未恢復之前,她便以“需要靜養(yǎng),人多擾神”為由,強硬地將葉開和汪植支走,就是生怕江逸風清醒后,見到這些與他過往羈絆極深的故人,會刺激得想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再生出什么不測。
誰承想,這葉開竟如此莽撞,不通傳一聲就跑回來了。
其實是葉開是用了飛奴傳書,但飛奴傳書這事吧,成功率也就那樣,并不高。
葉開此刻也是后背沁出冷汗,心中叫苦不迭。
他光顧著重逢的喜悅,卻忘了師父這最大的忌諱。
既然葉開帶了一行人回來,江逸風自然不好再出門看戲。
他轉(zhuǎn)而熱情地招呼葉開,試圖驅(qū)散剛才那點尷尬:“葉兄遠來辛苦,這一路從揚州至益州,山高水長,可有什么趣事見聞?不妨說來聽聽?!?br />
葉開看著江逸風那雙清澈、純粹、好奇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只能扯出一個傻笑,摸了摸后腦勺。
趣事?他心中一片苦澀:江大郎啊江大郎,你可知當初你渾身是血、生機幾絕時,是我日夜不休守在你身邊,是我一口口給你喂下續(xù)命的湯藥,是我為你擦拭滿身的血污……這些,能當趣事說嗎?
他壓下翻涌的情緒,故作輕松地擺擺手:“江大郎可別提了,這一路上,兵荒馬亂剛過,流民失所,百業(yè)蕭條,跟逃荒似的。當真是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就在這時,一個跟著葉開一起來、不明就里的伙計,扛著一個碩大且形制奇特的行囊走了過來。
那行囊以厚牛皮制成,邊角加固,顯得分外沉重結(jié)實,與尋常商旅所用的包袱截然不同。
伙計揚聲問道:“大掌柜,這行囊是一并放入庫房,還是送到您屋內(nèi)?”
葉開一見那行囊,臉色驟變,心中暗叫一聲:“壞了!”
那正是江逸風從不離身的行囊,里面裝著他慣用的千里鏡、各種效驗奇特的藥物、那柄伴隨他征戰(zhàn)四方的唐橫刀,還有那張需要巨力才能拉開的五石強弓……這些都是江逸風過往身份的烙印。
他急忙一個側(cè)步,用身子擋住江逸風的視線,連連揮手,語氣急促地對那伙計道:“隨便放,隨便找個空屋子放下就行,快去?!?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驚慌。
江逸風卻已被那奇特的行囊吸引了目光,伸長脖子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眼中流露出探究的興趣。
葉開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額角都滲出了細汗,心中不住祈禱:千萬別看出什么,千萬別想起來,不然師父非得把我剝皮抽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