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六章
話音在相對安靜的廊下顯得清晰。
正望著庭中雨打芭蕉出神的江逸風(fēng),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隆?br />
他本對此等商賈爭斗漠不關(guān)心,只覺嘈雜擾了清靜。
蕭靈兒的話,卻像投入古井的微石,在他空洞的記憶深處激起極細微的漣漪。
幫一把?對他而言,財富早已是虛無的數(shù)字,若能換耳根清凈,順便……看看那故作堅強的小娘子露出訝異的神情,似乎也是這沉悶雨天里一點微不足道的消遣。
這念頭隨意而生,卻讓他淡漠的眼底,掠過極淡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
恰在此時,他近旁響起一個清潤的女聲,帶著些許感慨,正是張婉清在對蘇云袖低語:“云袖,順其自然,莫被俗塵喧囂所擾……” 她這話,既是安慰好友,也暗含了對場中爭鋒的無奈。
江逸風(fēng)目光微轉(zhuǎn),掠過張婉清沉靜的側(cè)臉,最終落在緊抿著唇、眼含憂色的蘇云袖身上。
場中,知客僧已在做最后確認,目光掃過面色灰敗、似已放棄的蘇承稷。趙元培與阿羅撼嘴角已揚起勝利的笑容。
此時,江逸風(fēng)動了。
他未看任何人,步履從容,徑直走向場中。
這一動,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在無數(shù)驚疑探究的視線里,他停在那知客僧面前,聲音平穩(wěn),無波無瀾:
“金池坊江家,捐錢一萬貫?!?br />
“一……一萬貫?”知客僧的聲音陡然尖利,握筆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
滿場死寂,方才的喧囂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
趙元培的笑容僵在臉上,阿羅撼手一抖,手中琉璃盞險些滑落。
一萬貫,這數(shù)字如同重錘,砸得所有人頭暈?zāi)垦!?br />
蘇承稷猛地抬頭,愕然看著那陌生的年輕背影。
蘇云袖檀口微啟,美眸圓睜,所有的焦慮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沖散,只剩下巨大的驚愕。
這郎君……為何這等有錢?
江逸風(fēng)無視全場反應(yīng),繼續(xù)淡然道,目光平靜掃過眾人:“聞蜀錦蘇氏,工藝精湛。江某再捐兩萬貫,專項采買絲料,助蘇氏工坊織造錦緞,以供軍需,揚我蜀地匠人之名?!?br />
三萬貫,輕描淡寫,卻如驚濤駭浪,將先前所有的挑釁與算計沖刷得一干二凈,并將所有的光彩,穩(wěn)穩(wěn)奉還蘇家。
登記完畢,江逸風(fēng)轉(zhuǎn)身便走,無視身后瞬間炸開的議論聲。
“這……這是誰家郎君?竟如此……如此豪闊!”
“金池坊江家?以往似也捐輸大方,卻不想……竟至如此地步。”
“敗家,真是敗家子。” 有老成者痛心疾首。
“英雄出少年啊,此等氣魄,聞所未聞?!?亦有人擊節(jié)贊嘆。
“怕是來者不善,蘇家此番,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更有心思深沉者低聲揣測。
嗡嗡議論聲中,縣尉湊近縣令張敬嗣耳邊,低語道:“明府,金池坊這江家,以往其府上那位老夫人(指阿史那月)捐輸便極為大方,沒想到這位年輕郎君,更是……青出于藍?!?br />
張敬嗣目光深沉,緊盯著江逸風(fēng)離去的背影,指節(jié)輕輕敲著座椅扶手,未發(fā)一言,心中卻已將這“江家”二字,重重圈了起來。
蘇云袖怔怔地望著那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緒如同亂麻。
張婉清挽住她的手臂,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她自己的心中亦是波瀾起伏。
原來郎君名為江逸風(fēng)……此人行事,如天外驚鴻,難以捉摸。
蕭靈兒和雪兒快步跟上江逸風(fēng),蕭靈兒高揚著頭,臉上滿是得意,若非場合不對,她幾乎要大笑出聲來。
江逸風(fēng)步伐未停,穿過回廊,對身后的議論與目光恍若未聞。
只是在他即將踏出廊下時,無人看見,他那常年淡漠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極淡、極淺的弧度。
這雨,似乎也沒那么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