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四章
江逸風一行人前腳剛離開金池坊宅邸,阿史那月后腳便如同被火燎了眉毛般,疾步返回書房。
她心緒不寧,研墨的手都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師兄心智已復,更要命的是竟生出了探索外界的心思,這無異于將一顆璀璨卻易碎的明珠,置于人來人往的鬧市之中。
縱使益州無人識得他真容,可萬一呢?萬一有那萬分之一的巧合……
她不敢深想,迅速鋪開信紙,筆走龍蛇。
這封信并非寄往某處商號,而是直接寫給如今掌管 “青玄門”大唐 十三道事務的總瓢把子——汪植。
寫下“汪植”二字時,阿史那月眼中閃過復雜的微光。
這 “青玄門” ,乃是她當年在東都,借助師兄忠勇侯的勢力和人脈,卻完全瞞著師兄與師父張果,一手悄然創(chuàng)立。
起初,只是打著道教旁支的旗號,收容一些戰(zhàn)亂流離的孤兒,教他們些強身健體、識字算數(shù)的本事,既為行善,
也為暗中培養(yǎng)些能用之人,方便打理日益龐大的產(chǎn)業(yè),偶爾為師兄處理些不便明面出手的瑣事。
她自己也未曾料到,這門派竟會如野草般,在這大唐的沃土與裂隙中悄然扎根,蔓延生長。
憑借著她掌控的驚人財富與精準的運作, “青玄門” 勢力竟一步步滲透至大唐十三道,在各地建立起或明或暗的據(jù)點,明里是道觀、茶樓、貨棧、車馬行等,暗里卻編織成一張覆蓋帝國的行動網(wǎng)絡。
汪植、葉開、古樸樹這些最早的核心弟子,也隨著門派的擴張而水漲船高,尤其是能力出眾、心思縝密的汪植,如今已是實際掌管十三道日常運作的總瓢把子,權勢隱然不小。
“想不到,當年為方便行事而隨手布下的棋子,如今竟成了守護師兄最有力的一張牌?!?阿史那月心中暗嘆。
她迅速在信中寫明,令汪植以最高優(yōu)先級,從門中核心精銳里,挑選兩名絕對忠誠、武藝高強且心思縝密的好手,速速前來成都府。
核心任務只有一個——暗中保護江逸風,確保其在外出時萬無一失。
她將信用火漆封好,喚來一名平日里寡言少語、但身手矯健的女冠弟子,鄭重交予她,命其通過門內(nèi)渠道,以最快速度直送汪植手中。
望著女弟子領命離去、身影消失的背影,阿史那月依靠在門框上,方才稍稍松了口氣。
調(diào)動 “青玄門” 的力量,讓她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但旋即,心頭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
動用這張暗牌,也意味著潛在的風險在增加。
她只愿,這一切安排,都只是有備無患。
與此同時,古樸樹領著江逸風,已踏入了成都府最為繁華的少城商業(yè)區(qū)。
寬闊三丈的青石板路被往來行人車馬磨得光潤,兩側(cè)是鱗次櫛比的商鋪,重檐疊瓦,懸掛著朱漆匾額,可以想見夜間那竹骨燈籠亮起時,會是何等流光溢彩的景象。
波斯商人操著生硬的唐言,在攤位上擺弄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瓶;
來自松州的羌人販子,面前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藥材,散發(fā)著獨特的草木氣息;
蜀錦作坊門前,豎著醒目的“新樣錦”木牌招幌,展示著最新織造的、紋樣繁復華麗的錦緞。
江逸風看得目不暇接,眼神中充滿了新奇與探索欲。
他時而駐足觀看琉璃瓶在日光下折射出的斑斕色彩,時而俯身輕嗅藥材的獨特氣味,手指拂過蜀錦那細膩滑涼的質(zhì)感。
這些對于唐人而言司空見慣的事物,于他復蘇的記憶而言,卻夾雜著陌生與難以言喻的、來自遙遠前世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