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四章
阿史那月對江逸風(fēng)情誼深重,他是知曉的;江逸風(fēng)行事不拘常理,他也深有體會。
若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以此方式保全血脈,倒也……說得通?只是苦了蘇小娘……他搖搖頭,將這些紛雜的揣測壓下。
無論如何,此子是阿史那月要庇護(hù)的人,又與摯友身形一致,于公于私,他都該相助。
手續(xù)辦得異常順利,隔日,盧照鄰便親自帶著新鮮墨跡的戶籍憑書,再次來到了金池坊江宅。
阿史那月早已候在門前,見他到來,臉上綻出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在這個律法嚴(yán)明、路引戶籍關(guān)乎生死的時代,一紙戶籍,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無此憑,莫說安穩(wěn)度日,便是出行、住店,都寸步難行,與流民無異,可謂十死無生。
“盧先生,快快請進(jìn),”阿史那月將他迎入客廳,親手奉上香茗。
盧照鄰將戶籍憑書遞過,溫言道:“真人,盧某已將江侄的戶籍落在了這成都府。
若是落回高昌舊籍,還需發(fā)文往復(fù),遷延日久,反為不美。你看如此可還妥當(dāng)?”
阿史那月接過那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紙箋,仔細(xì)看過,心中大石終于落地,連聲道:“妥當(dāng),萬分妥當(dāng),盧先生考慮周詳,省去了無數(shù)麻煩……我感激不盡?!彼钪@其中關(guān)竅,落戶本地,不僅快捷,也更便于隱匿,遠(yuǎn)離可能引來的麻煩。
感激之下,阿史那月示意仆役端上一個沉甸甸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黃澄澄的百兩金鋌?!氨R先生為此事奔波,些許心意,萬望笑納,也好貼補家用?!?br />
盧照鄰面色一肅,連連擺手推拒:“不可不可,盧某相助,乃是念在故友之情,及婉兒所托,豈是為此阿堵物?真人快快收起,莫要辱沒了盧某。”
阿史那月卻堅持道:“盧生先高義,老身豈能不知?只是如今你也知曉,西山戰(zhàn)事一起,這成都糧價飛漲,令人心驚。
縣丞清廉,家中亦有妻小仆從需要嚼用,更有諸多文友需要周濟。
這些許錢財,并非酬勞,只是老身感念相助,愿與先生共度時艱的一份心意罷了。
為了家人,為了朋友,還請先生務(wù)必收下?!?br />
她這番話,既點明了現(xiàn)實困境,又顧全了對方顏面,言辭懇切。
盧照鄰想起自家已顯拮據(jù)的近況,又想到幾位清貧文友近日的窘迫,推拒的手不由得緩了下來。
他沉默片刻,長嘆一聲:“如此……盧某便愧領(lǐng)了,多謝真人體恤?!?這百金,于他而言,確是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收了如此重禮,盧照鄰心中反而生出一股虧欠之感。
他沉吟片刻,看向阿史那月,目光誠懇:“真人,江侄之事既已落定,盧某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
“先生但說無妨?!?br />
“江侄雖心智如童,然年歲漸長,總不能一直如此渾噩度日,終須學(xué)些立身之本,將來……也好自己照顧自己?!?br />
他頓了頓,觀察著阿史那月的臉色,“盧某不才,在益州倒也結(jié)識幾位品性高潔、耐心十足的飽學(xué)之士,或可請他們閑暇時,來府上引導(dǎo)江侄一二。
無需攻讀經(jīng)史子集,只教他識得些常見字,明白些基本事理,總是有益。或許……指不定哪天,上天垂憐,便能開了心竅,也未可知?!?br />
阿史那月內(nèi)心頓時一緊,她最不愿的,便是讓外人過多接觸師兄,唯恐露出破綻。
但盧照鄰目光真誠,提議亦是出于好意,方才又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情,此刻若直接拒絕,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也容易引人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