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四章
她既崇敬江逸風三人如同天神,又深深理解自己族人對平靜生活的向往。
這一日,她端著新釀的馬奶酒來到石屋,神情卻不像往日那般雀躍,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愁緒。
“江先生,”她斟酌著詞句,聲音比平時低柔許多,“酋長和長老們……很是感激你們?yōu)椴柯渥龅囊磺小?br />
只是……如今部落里來了太多外人,吵吵嚷嚷,族人們有些……害怕?!彼痤^,眼中帶著歉意,“長老們的意思……是希望部落能恢復以往的安靜。他們……他們不敢再招惹是非了?!?br />
她沒有明說“送客”二字,但那婉轉的言辭背后的意思,江逸風如何聽不出來。
阿瑪尼離開后,石屋內陷入一片沉默。葉開有些憤憤不平:“我等為他們擊退強敵,如今倒嫌我們招搖了?”
汪植相對冷靜,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江逸風:
“江兄,阿瑪尼姑娘所言,不無道理。如今這阿壩草原,看似因我們而揚名,實則已成是非之地,殺機四伏。
各方勢力匯聚于此,目標皆是我等與那‘震天雷’之秘。吐蕃使者表面安撫,暗地里必有圖謀;
那些所謂的聯(lián)盟者、投靠者,亦不知幾分真心,幾分利用。如今連羌人自身也生了畏怯與疏離之意……此地,已不可久留?!?br />
江逸風緩緩點頭,目光掃過屋內那些他親手制作、還帶著硝石硫磺氣息的工具,以及角落那幾枚僅存的、以油布覆蓋的震天雷。
“懷璧其罪,如今我等便是那懷璧之人,羌人老酋長欲求安穩(wěn),乃人之常情。
但我們留下,只會給部落帶來滅頂之災,那些覬覦‘天雷’之人,在確認無法拉攏之后,下一步,恐怕就是強取豪奪,甚至……殺人滅口?!?br />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草原上那些不屬于羌人部落的帳篷篝火,眼神銳利。“先禮后兵,自古皆然。如今‘禮’已至,恐怕‘兵’也不遠了。我們必須走,而且要走得悄無聲息。”
“去何處?”葉開問道。
“多彌。”江逸風吐出兩個字,“黨項細封氏不是想聯(lián)合攻打多彌嗎?那里是吐蕃東境要沖,草場豐美,戰(zhàn)略位置重要,且目前守備或許因噶爾·芒協(xié)之敗而有所空虛。
更重要的是,遠離這是非中心,進可聯(lián)合各方反吐蕃勢力,退可依托地形周旋。
比困守在這已被人盯死的羌寨,主動得多?!?br />
汪植沉吟片刻,表示贊同:“不錯。多彌方向,確實是個選擇。只是此行路途不近,需得小心籌劃?!?br />
是夜,月暗星稀,草原上刮起了大風,嗚咽的風聲掩蓋了所有的細微動靜。
江逸風、葉開、汪植三人,將必要的工具、藥品、以及那幾枚珍貴的震天雷小心包裹,背負在身。
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阿瑪尼也未告知,如同他們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牽出他們的馬匹,借著夜色的掩護,離開了已然入睡的白狗羌部落,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向著傳聞中水草豐茂、戰(zhàn)略要沖的多彌方向,疾馳而去。
直到次日清晨,阿瑪尼照常送來早餐,才發(fā)現(xiàn)石屋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封江逸風以炭筆寫就的簡短書信,感謝部落收留,并言明不愿再為部落招禍,就此別過。
老酋長聞訊,手持看不懂的信箋,望著空蕩蕩的石屋,良久,發(fā)出一聲復雜的嘆息,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
朔風卷過荒原,三人帶著精簡過的馬隊,蹄聲嘚嘚,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