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四章
休屠澤冬牧場剛到卯時初,殘月還懸在沙磧盡頭,寒氣如刃,割人面頰。
押官李守臣勒馬立于土堡箭樓,玄甲肩盔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烏光。
他統(tǒng)轄六監(jiān)兵馬,本該有三千勁卒,如今分散在涼州三大牧場,休屠澤冬營僅余兩監(jiān)千人,且多是牧戶充作的團結兵。
凍土傳來悶雷般的震動。
東方地平線上,一隊赤旗玄甲的精騎破開晨霧而來,馬槊如林。
“赤水軍換防?!毙氯窝汗仝w崇義馬槊平舉,聲如金鐵。他身后的四百鐵騎肅立如塑,甲葉上凝著一層白霜。
李守臣將鎏金魚符與羊皮兵冊重重拍在對方掌心:“冬營存欄戰(zhàn)馬七千三百匹,草料垛十七,烽燧三座,箭樓五……”他的目光掃過趙崇義身后稀薄的隊列,又擔憂地望向西邊騰格里沙漠方向翻滾的詭異黃云,
“沙風欲起,趙押官需格外當心西路?!?br />
趙崇義頷首,眉峰卻緊緊蹙起。兵力實在太單薄了,冬營土堡低矮,牧民兵甲不全……他心中的不安如陰云般擴散。
交接的府兵拖著疲憊的身軀上馬東歸。
李守臣最后回望一眼在晨光中顯出輪廓的休屠澤——水畔枯黃的蘆葦蕩在風中伏低身子,搖曳的姿態(tài)竟透著不祥。
涼州城內(nèi),午后的風突然發(fā)了狂。
清涼寺那棵百年菩提的枝葉如群魔亂舞,瓦當間的風聲似萬千冤魂齊哭。
沙礫如箭矢般撲面而來,江逸風急忙去關寮房門。
長街上,赤水軍重騎正逆著沙暴洪流向西涌去,鐵兜鍪壓得極低,覆面簾縫隙間只露出一雙雙充血的眼睛。
旅帥的吼聲被狂風撕得粉碎:“去探…大馬營…烽燧…為何沒煙……”
此時的大馬營草場天地昏黃如古陶。
烽燧臺上的戍卒剛摸到火鐮,“噗嗤,”一支三棱透甲箭已貫穿他的咽喉。
血霧噴上烽堆的干狼糞,瞬間被沙塵吞噬。
黃沙幕帳深處,論贊婆的青海驄踏著流沙如履平地。
精鐵面甲下,鷹隼般的目光鎖死前方草場的木柵——那里,數(shù)千匹河西駿馬正因風沙而驚竄。
“天神(苯教信奉天神)賜此沙幕,便是為我吐蕃刀鋒準備的刀鞘?!彼种械膹澋堕W過一道寒光,綠松石刀柄格外醒目,“吹角,放火牛?!?br />
“嗚——嗚——”
牛角號聲穿透風墻。
數(shù)百頭尾巴縛著浸油毛氈的牦牛被點燃,劇痛使它們化作滾動的火雷,瘋狂沖向前方。
牛陣后方,吐谷渾仆從軍氈帽下的眼睛閃著狼一般的兇光,手中的彎刀雪亮。
另一邊休屠澤土堡,未時三刻,
趙崇義一刀劈翻攀上土墻的吐蕃兵,溫熱的血漿濺滿鐵護頰。
“頂住,弩手上墻,快快!”
他嘶吼著,眼角卻瞥見西方沙幕中沖出一片黑潮——不是人,是燃燒的瘋牛群。
“轟??!”
包鐵木寨門在火牛不停的撞擊下碎裂。
煙塵中,吐谷渾騎兵如毒蛇般鉆隙而入。
團結兵單薄的皮甲在彎刀下如紙般撕裂。
趙崇義長槊貫穿一名敵將的胸膛,自己肋下也被斜刺來的矛尖豁開,熱血噴在凍土上嗤嗤作響。
洪池谷東隘,李守臣橫刀立馬,眼前五千吐蕃輕騎在谷口往復奔馳,箭雨潑灑卻引而不發(fā)。
“佯攻?”
他心頭冰寒,“敵軍必撲大馬營,應是為了馬匹。”正要分兵回援,忽見谷外一道扭曲的狼煙艱難升起——正是休屠澤方向。
他目眥欲裂:“王監(jiān)帶三隊馳援休屠澤。”
大馬營血原,火牛陣撞飛了最后一道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