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一章
然而,相比于烏鞘嶺上那刺骨的寒風、隨時可能遭遇狼群的危險,以及露宿荒野的無助,這間簡陋的寮房,此刻簡直如同瓊樓玉宇,溫暖安穩(wěn)勝卻人間萬倍。
他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緊繃了不知多少時日的神經(jīng),終于有了松懈的余地。
身體的疲憊稍緩,思緒便立刻被現(xiàn)實的難題占據(jù)。要去邏些,千里迢迢,險阻重重,絕非徒步所能及。
他需要馬匹,至少兩匹,一騎一馱。
而且,孤身一人穿越交戰(zhàn)區(qū)域,目標太大,極易被吐蕃游騎或唐軍斥候發(fā)現(xiàn)。
若能混入一支前往吐蕃的商隊……但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大唐與吐蕃正在交戰(zhàn),官方互市早已中斷,哪還有正經(jīng)商隊敢冒奇險往來?即便有,也必然是行走于灰色地帶、甚至與雙方都有勾結(jié)的隱秘隊伍,風險極大。
馬匹……商隊……這兩個問題在他腦中盤旋,交織著對前路未卜的憂慮。
想著想著,連日積累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眼皮沉重如山,他甚至連靴子都未脫,就這么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意識迅速沉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次日清晨,他是被悠遠而肅穆的晨鐘聲喚醒的。
他依言去了大殿,混在寥寥數(shù)個香客和僧人之中,參加了早課。
梵音唱誦,木魚聲聲,卻未能滌蕩他心中的殺伐與執(zhí)念,只讓他感到一種格格不入的疏離。
匆匆用過寺里提供的清淡齋飯,他便離開了清涼寺,重新匯入涼州城的人流。
他今日的目標明確——尋找馬匹。
穿梭于大小坊市,尤其是以往可能有牲口交易的地方。
然情況比他預(yù)想的更糟。
戰(zhàn)爭時期,馬匹是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涼州都督府早已下達嚴令,所有民間馬匹登記造冊,嚴格管控交易,市面上根本看不到公開販馬的商人。
他試著向一些看似地頭蛇的牙人、酒肆伙計旁敲側(cè)擊,打聽是否有“特殊”渠道,但那些人一聽到“馬”字,立刻警惕地搖頭,諱莫如深,甚至直接擺手讓他快走,生怕惹上麻煩。
整整一日,他幾乎走遍了涼州城可能存在黑市交易的角落,卻一無所獲。
夕陽西下,將他孤獨的身影再次拉長。
他站在熙攘卻壓抑的街頭,看著遠處都督府森嚴的旗桿,心中一片冰涼。
官方渠道走不通,黑市也毫無頭緒,難道真要困死在這涼州城?
鄯州城內(nèi),氣氛依舊如同拉滿的弓弦。
汪植一行人風塵仆仆地趕到,憑借商隊信物,很快便尋到了正在休整的阿史那月麾下商隊。
見到護衛(wèi)隊正張釗,汪植立刻屏退左右,詳細詢問那日遇襲以及神秘年輕人出手的每一個細節(jié)。
張釗雖是個粗豪漢子,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將自己所見所感一五一十道來,說到那石破天驚的一箭一刀時,仍是忍不住眉飛色舞,心有余悸。
“……汪執(zhí)事,你是沒瞧見,那真不是凡人手段,可……可自打進了鄯州城,忙亂著交割貨物,某就再沒留意到那位恩公,也不知他是何時悄然離開的,就像……就像他出現(xiàn)時一樣突然?!睆堘摀现^,臉上帶著困惑。
聞言,汪植眉頭緊鎖,之后又讓人暗中盤問了商隊中其他可能與那年輕人有過接觸的護衛(wèi)和胡商。
但結(jié)果令人失望,那人太過沉默低調(diào),除了張釗,幾乎無人對他有深刻印象,只模糊記得有個不合群的年輕胡商,整日抱個酒壺,后來就不見了。
線索就此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