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個馬匪率先發(fā)出一聲扭曲變調(diào)的尖叫，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幸存的馬匪們?nèi)鐗舫跣?，看著地上首領(lǐng)的無頭尸體，看著那個如同殺神般的身影，所有的勇氣瞬間崩塌殆盡。

  他們發(fā)出驚恐的怪叫，再也顧不上什么貨物金銀，如同見了鬼一般，拼命調(diào)轉(zhuǎn)馬頭，瘋狂地抽打著坐騎，向著四面八方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仿佛多留一刻，那柄滴血的唐刀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轉(zhuǎn)眼之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數(shù)百馬匪，竟逃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尸體、無主的戰(zhàn)馬、以及揚起的漫天黃塵。

  戈壁灘上，只剩下死里逃生的商隊眾人，以及那個獨立于尸山血海之中、沉默擦拭著橫刀上血跡的孤寂身影。

  陽光炙烈，他卻冷得如同萬載寒冰。

  劫后余生的戈壁灘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塵土混合的氣味。

  短暫的死寂之后，商隊如同被搗毀的蟻穴，重新開始緩慢的蠕動。

  幸存者們強忍著恐懼與悲痛，開始收拾殘局。

  車夫們吆喝著，將散亂或受損的貨車重新歸攏，檢查套具，給受驚的馱馬飲水安撫。

  一些膽大或是窮慣了的胡商，則開始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倒伏的尸體間，飛快地從那些死去的馬匪身上摸索著值錢的物件——彎刀、皮囊、或許還有幾枚沾血的大錢，這是用命換來的戰(zhàn)利品，無人會指責。

  但更多人，則是踉蹌著、爭先恐后地撲向那處曾用鮮血浸染的坎兒井。

  他們用皮囊、水桶、甚至雙手，貪婪地攫取著渾濁卻無比珍貴的井水，大口灌下，又將水潑在滾燙的臉上，發(fā)出近乎哭泣的舒暢呻吟。

  水，意味著生存。

  張釗草草包扎了左臂的箭傷，傷口還在隱隱滲血，動一下便鉆心地疼。

  但他臉上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亢奮，以及難以抑制的好奇。

  他從一護衛(wèi)手中，牽過一匹繳獲的突厥戰(zhàn)馬——那是一匹典型的草原馬，個頭不甚高大，但四肢粗壯，眼神桀驁，鬃毛雜亂卻透著一股耐勞悍野之氣。

  走到那輛孤零零的藥材車旁。

  江逸風正背對著他，用一塊綿布，沉默地擦拭著那柄剛剛飲血的唐橫刀。

  刀身上的血槽已然清理干凈，寒光流轉(zhuǎn)，映出他依舊平靜卻沾染血污的側(cè)臉。

  “郎君，”張釗開口，聲音因干渴更加沙啞，“多謝郎君救命大恩。

  張某這條賤命，是郎君撿回來的?！彼D了頓，將手中的韁繩向前遞了遞，“這匹馬，是那匪首的坐騎，瞧著是匹好突厥馬，耐力足，吃粗料也能跑。按規(guī)矩，合該歸郎君你……”

  江逸風擦拭刀身的動作未停，頭也未回，只吐出兩個字，冰冷簡短：“不用?！?br />
  張釗遞出韁繩的手僵在半空，臉上興奮的神色凝住，顯得有些尷尬。

  他訕訕地收回手，不知該再說些什么。

  眼前這年輕人，救了他和整個商隊，卻冷漠得像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就在這時，江逸風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擦刀，轉(zhuǎn)身在身旁的車廂里一陣翻找。

  雜物被他撥弄得嘩嘩響，最后摸出一個酒皮囊，看也未看，隨手就朝張釗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