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風仿佛沒有聽見，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良久，才緩緩收回手，指尖掠過碑上冰冷的刻痕，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愛人的臉頰。

  他轉過身，儺面下一雙眼眸，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翻滾著無人能懂的痛楚與……一種近乎死寂的荒蕪。

  “回去吧?！彼曇羯硢?，率先邁開了步子，腳步卻虛浮得險些被一塊山石絆倒。

  阿史那月急忙伸手欲扶，卻被他輕輕擺手避開。

  她心中一緊，默默收回了手，只緊緊跟在他身后，擔憂的目光如同實質，纏繞在他看似挺拔卻已搖搖欲墜的背影上。

  回到已然冷清的江府，昔日仆從穿梭、笑語依稀的宅院，此刻靜得只剩下風吹過廊檐的嗚咽。

  阿史那月不放心江逸風獨處，便留在了府中。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江逸風便起身，徑直去了前廳。

  他召來了府中所有仆役、監(jiān)事。眾人皆垂手低頭，氣氛凝重。

  江逸風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些熟悉的面孔。

  續(xù)而他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主母已去，江府無需再留這么多人。今日，便都散了吧?！?br />
  此言一出，底下眾人頓時一陣輕微的騷動，面面相覷，皆有驚惶不安之色。

  阿史那月立于廳堂一側，聞言心中暗嘆，知他心意已決，阻撓無用，便上前一步，朗聲道：

  “侯爺仁厚，必不虧待大家?！彼D向身旁隨她而來的商隊賬房先生，吩咐道：“按最高例發(fā)放遣散銀錢，另，再加一份安家費。”

  賬房先生躬身應下，立刻著手辦理。

  銀錢很快分發(fā)下去，拿到豐厚銀兩的仆役們，臉上的驚惶漸漸被復雜的神色取代，有感激，有不舍，亦有對未來的茫然。

  監(jiān)事江福已是須發(fā)皆白，他顫巍巍地走到江逸風面前，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阿郎……老奴、老奴自跟著您，侍候慣您和夫人……這、這府里沒了人氣，您可怎么過日子啊。

  讓老奴留下吧，好歹……好歹能給您看個門，燒壺熱茶……”

  江逸風彎腰，親手將他扶起，動作依舊僵硬，聲音卻緩和了些許：“江福，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不必了。拿著銀錢，回家鄉(xiāng)去，安享晚年吧。”他頓了頓，又低聲道：“主母若在，也會如此安排?！?br />
  江福聞言，知再無轉圜余地，只得用袖子抹著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蹣跚離去。

  最后，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始終按刀肅立、如同雕像般的藤源清志身上。

  江逸風轉向他，清冷的目光落在他堅毅的臉上：“藤源?！?br />
  “嗨，主公！”藤源清志猛地躬身應答，聲音洪亮。

  “你喚我一聲主公，可愿替我辦一件事？”江逸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萬死不辭。”藤源清志毫不猶豫。

  “帶上我予你的《武士訓》，回倭國去?！苯蒿L緩緩道，“將此道，在你故土傳播開來，使之生根發(fā)芽，可能做到？”

  藤源清志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震驚、不解，甚至有惶惑，但他對上江逸風那雙深不見底、卻帶著不容置疑意味的眸子時，所有情緒最終都化為了絕對的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