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遂開。

  三品以上用金器耀目，五品以上用銀器生輝。

  殿頂懸著的西域明月珠灑下柔光，映照著武則天發(fā)明的“百鳥裙”屏風(fēng)——其上以各色羽毛綴成百鳥朝鳳圖，羽色隨角度變幻，瑰麗非凡。

  武則天特召蘇小月至御前，執(zhí)其手笑語。

  命婦們遠遠望見天后竟將一盞御酒親賜蘇氏，皆艷羨不已。

  楚國公夫人低聲對旁座嘆道：“忠勇侯圣眷已隆，侯夫人更得天后青目，真真是滿門榮寵?！?br />
  宴間三奏禮樂：擂鼓宣威，聲震殿宇；

  擊磬示禮，清越肅穆；

  吹笙迎賓，悠揚和悅。

  群臣依制行“再拜舞”禮，命婦們依次獻上金縷綬帶，殿中一時金翠交錯，華彩滿堂。

  撤席后，男臣于東殿投壺賦詩。

  有諂媚者立即吟出“天授花朝降祥瑞，鳳臨上陽啟新元”之句，暗合武周革命之意。

  女眷則在西殿斗花拆字，侍中夫人鬢間一支赤金點翠鳳凰步搖奪魁；

  又有人拆解天后新造“曌”字，解為“明月當(dāng)空照乾坤”，引得武則天莞爾。

  宴終奏《萬歲樂》，群臣山呼“天帝天后萬歲”。聲浪中，江逸風(fēng)接蘇小月登車歸府。

  青帷安車內(nèi)，蘇小月倚著夫君，眸中猶帶興奮光彩：“妾身從未見過這般精彩的舞蹈，比那些幻術(shù)不知強出多少倍去。”說著又輕咳數(shù)聲，“只是舞劍時，真怕她們失手傷著…”

  江逸風(fēng)為她攏好斗篷，笑道：“夫人放心，劍皆未開刃。倒是…”他壓低聲音，“今日之后，長安城的閨秀們，怕都要想要一件既能起舞又保暖的羽衣了?！?br />
  車外忽傳來更鼓聲，已是二更時分。

  藤源清志揮鞭驅(qū)馬，車輪碾過落花滿地的御街。

  車內(nèi)，蘇小月漸漸闔目，唇角猶帶笑意，羽睫在瑩白面頰上投下淺淺陰影。

  江逸風(fēng)凝視妻子睡顏，輕輕將她鬢邊一縷銀發(fā)綰到耳后。

  馬車駛過天津橋，洛水粼粼倒映著滿天星斗與上陽宮的燈火，恍如天上人間。

  春深時節(jié)，洛陽城柳絮紛飛。

  忠勇侯府朱門外，一個身著青色官袍、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正局促不安地立在石獅旁。

  他面容敦厚，皮膚微黑，眉宇間帶著常年在外奔波的風(fēng)霜之色，雙手捧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正是奉揚州刺史之命前來送信的江都縣尉婁師德。

  新來的門房是個二十出頭的后生，仗著侯府權(quán)勢，斜眼打量這外鄉(xiāng)小官，語氣頗不耐煩：“去去去！侯爺豈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見的？有書信留下便是，休要在此聒噪?！?br />
  婁師德卻不惱，只躬身道：“有勞通傳，此信乃揚州上官氏家書，另有刺史大人備下的些許土儀，需面呈侯爺?！?br />
  門房嗤笑一聲：“什么上官下官的？侯府日日來的都是三四品大員，你一個九品縣尉也配……”話音未落，忽聞馬蹄聲近，卻是藤源清志牽著幾匹駿馬歸來。

  藤源倒是眼尖，一眼瞥見婁師德袍服上的鷺鷥補子，雖品階低微終是朝廷命官，當(dāng)即皺眉喝道：“放肆，豈可對朝廷官員無禮？”轉(zhuǎn)身對婁師德抱拳一禮，“某乃侯府護衛(wèi)藤源清志，閣下是？”

  婁師德忙還禮：“下官江都縣尉婁師德，奉揚州刺史命……”

  不待他說完，藤源已瞪向那門房：“蠢材，還不快請先生入府看茶?！闭f罷親自引婁師德進府，低聲致歉，“新來的奴才不懂規(guī)矩，先生海涵?！?br />
  正廳內(nèi)，江逸風(fēng)與蘇小月正在閑聊。

  聞報后，蘇小月蹙眉對監(jiān)事江福道：“這般勢利眼的門房留不得，即刻辭了，另尋個知禮的來?！?br />
  江逸風(fēng)則命人看茶，親自迎出廳外。但見來人雖衣著樸素，卻舉止沉穩(wěn)，見到自己這儺面，竟無半分惶恐，便知不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