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風沉默了片刻，心中亦是翻涌著無邊無際的悲涼與無力。

  他無法改變她終將老去的自然規(guī)律，也無法向她解釋自己這停滯的時光。

  他只能更緊地擁抱她，用一種近乎玩笑卻無比認真的語氣道：“無妨。那我答應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了，我就娶很多很多房妾室，鶯鶯燕燕，熱熱鬧鬧，絕不讓自己孤獨終老，這樣你可放心了？”

  蘇小月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竟被他這看似混賬的話逗得破涕為笑，輕輕捶了他一下：“哪有你這般答應人的……盡胡說?！?br />
  笑過之后，她卻仰起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極其認真地說：“嗯，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莫要忘了。到時若敢食言，妾身……妾身定不依你?！?br />
  “好，不忘，絕不忘了?！苯蒿L鄭重承諾，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夫妻二人早年就已無床笫之歡，只是這般靜靜相擁，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那份歷經(jīng)歲月沉淀、超越皮相、深入骨髓的依戀與溫情。

  陽光靜謐，歲月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綿長而溫柔，卻又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注定別離的哀傷。

  與此同時，紫微宮深處。

  武則天屏退左右，獨自聽著大理寺正狄仁杰的密報。

  狄仁杰聲音低沉，條理清晰，最終得出結論：上林苑刺殺一案，諸多線索指向乃是多年前被廢黜賜死的原太子李忠的殘余舊部所為。他們潛伏多年，苦心經(jīng)營，伺機報復。

  “李忠……”武則天喃喃自語，鳳目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有冷酷，有嘲諷，亦有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仇恨之力，竟能綿延如此之久，熾烈如斯么？”

  狄仁杰退下后，武則天獨自立于殿中，良久無言。

  她雖以鐵腕著稱，然此等因政治斗爭而衍生出的、跨越時空的刻骨仇恨，仍讓她感到一種深沉的寒意。

  殺戮與鎮(zhèn)壓并非化解仇恨的唯一之道，有時反而會埋下更深的禍根。

  沉思許久，她決定再行一法——借助佛法的宏大與慈悲，來化解這世間的戾氣與怨懟。

  一道旨意隨即頒下：敕令龍門石窟工程加速進行，尤其是奉先寺主體及盧舍那大佛的雕鑿，乃重中之重。

  武則天更是宣布，以自己的“脂粉錢”二萬貫捐資支持，以為功德。

  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龍門山麓，鑿石之聲日夜不絕，香火繚繞，無數(shù)工匠信徒匯聚，一派宏大景象。

  深宮之中，病情反復、日益沉重的皇帝李治，聽聞皇后此舉，亦不甘示弱。

  他雖精力不濟，卻也不愿皇權威儀完全被皇后蓋過。

  于是，他也強撐病體，下旨繼續(xù)擴建和完善大明宮，使其規(guī)模更為宏偉，功能愈發(fā)齊全，明確其作為帝國政治核心活動場所的地位。

  然而，帝王家的一念之舉，耗費的卻是海量民脂民膏。

  加之近幾年關中等地水旱災害不斷，朝廷年年賑災，國庫本就不甚充盈。

  帝后二人這般大規(guī)模、持續(xù)性的“花錢”，很快便讓內(nèi)帑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缺錢，成了擺在病榻上的李治面前一個緊迫的難題。

  第一時間，他便想起了那位總能弄出新奇物事、點石成金的忠勇侯——江逸風。

  于是，一道口諭，將江逸風召入了大明宮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