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九章
看蘇小月也不愿離開東都,江逸風心中暗嘆,知她心結(jié)未解,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他轉(zhuǎn)而想到盧照鄰,這位老友近來因婉兒離去,亦有些郁郁,邀其同往長安散散心,或許于他心情有益。便又書信一張,遣人送至盧府相邀。
盧照鄰得信,果然應允。
他本就與長安文壇諸子相熟,且近來心情確因弟子遠行而有些低落,正欲尋機排遣。
不日,江逸風便與盧照鄰一道,輕車簡從,離了東都洛陽,往西京長安而去。
夫君一走,侯府愈發(fā)顯得空蕩寂靜。
蘇小月強打精神料理了幾日家務(wù),便愈發(fā)力不從心。
她時常獨自步入婉兒昔日居住的小院,看著那收拾得干干凈凈卻再無生氣的閨房,撫摸著婉兒用過的書案、妝臺,眼淚便無聲地滑落下來。
更多的時候,她只是癡癡地坐在窗前,望著庭中凋零的冬景,一坐便是幾個時辰,仿佛魂魄也已隨著那遠去的馬車,飛向了遙遠的江南揚州。
東都洛陽因刺殺案而風聲鶴唳,緹騎四出,盤查森嚴,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抑。
江逸風離京前,深思熟慮,將心思縝密的護衛(wèi)藤源清志留在了江府,一則護衛(wèi)府邸周全,二則亦是守護心神不寧的蘇小月,以防京中生變,波及家宅。
安排妥當后,江逸風便與盧照鄰踏上了前往長安的官道。
盧照鄰雖才華橫溢,名滿天下,于騎術(shù)一道卻著實稀松平常,加之其所乘乃是侯府中馴養(yǎng)的戰(zhàn)馬,腳力雖健,性子卻烈,盧照鄰騎在上面,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墜馬。
江逸風見狀,只好耐著性子放緩馬速,與盧照鄰并轡而行,一路小心照應。
如此一來,行程自然快不了。
反倒是盧照鄰,離了東都那是非之地,縱馬于冬末初春的曠野之中,雖寒風料峭,卻覺心胸為之一闊。
他身體雖有時受疾困擾,時常痛楚,精神卻因這旅途而振奮不少。
沿途見殘雪消融,枯枝吐嫩,遠山含黛,流水淙淙,種種景象皆能引動他的詩思。
他時而捻須沉吟,時而放聲吟哦,將心中偶得的佳句念與江逸風聽:“江兄你看,那遠山余雪,像不像仙人潑墨未干?‘云壑凝寒翠,煙巒余素雪’,此句如何?”
江逸風自是捧場,贊道:“盧兄妙筆,寥寥數(shù)字,山水之魂盡出?!?br />
行至一處驛站歇腳,飲著粗茶,盧照鄰又想起舊事,好奇追問:“江兄,聽聞你在平康坊,你那首“自古艱難在孤征”、“人間何處不躬耕”,真是驚才絕艷,另樹一枝。
不知當時是如何尋得這般靈感的?
可是見了哪位絕色佳人,或是聽了何種仙樂?”
江逸風聞言,唯有心中苦笑,那乃是修改而來,豈能直言?
只得含糊應道:“彼時酒酣耳熱,見坊間熱鬧,諸君暢飲,忽有所感,信口胡謅罷了,當不得盧兄如此掛懷?!泵棵咳绱?,便趕緊將話題引向沿途風物或經(jīng)史典故。
兩人就這般走走停停,賞景論詩,原本快馬三五日的路程,竟走了十余日方抵長安。
長安城依舊恢宏繁華,似乎并未過多受到東都緊張氣氛的影響。
年節(jié)后的氣氛猶存,市井喧囂,人流如織。
王勖與蘇味道早已在城門外迎候。
故友重逢,自是歡喜。
一番寒噓后,方知魏元忠因身兼東都府尹重任,需全力配合狄仁杰、袁公瑜查辦刺殺大案,無法抽身前來。
杜審言亦托辭家中有事,留在了東都。
王勖雖尚了新城公主,身份尊貴,卻依舊不改灑脫本性,只是礙于家規(guī),不敢在平康坊過于放縱。
他拉著江逸風與盧照鄰,笑道:“二位可算到了,如今這長安城里,最緊俏的便是你忠勇侯弄出的那羽絨服。
可惜啊可惜,好東西總是供不應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