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查風暴已然掀起。武則天震怒之余，展現出其鐵腕手段。

  此案關乎國本，更關乎其自身權威，絕不容絲毫含糊。

  大理寺、刑部、御史臺這三法司主力盡出，內侍省、千牛衛(wèi)亦協同辦案。

  更引人矚目的是，天后親自下旨，擢升以明察善斷著稱的大理寺丞狄仁杰為大理寺正，并加侍御史（從六品下）之職，主理此案。

  另派刑部侍郎袁公瑜協同查辦。

  一者仁厚睿智，一者酷烈無情，天后用意，不言自明——既要水落石出，亦需雷厲風行，以儆效尤。

  旨意一下，狄仁杰與袁公瑜即刻奉旨辦案。

  一時間，東都官場風聲鶴唳。凡當日曾在禁苑當值之侍衛(wèi)、宮人、內侍，乃至參與游獵的官員宗室，皆被逐一傳訊、隔離審問。

  大理寺獄與刑部大牢人滿為患，日夜皆聞拷掠訊問之聲。

  宮中更是人人自危，昔日熟悉的同伴，此刻都可能互相猜忌。

  每一個宮女內侍都經歷了嚴格的甄別盤查，稍有疑點，即被帶走，生死未卜。

  在這片壓抑灰暗的氛圍中，江逸風偶爾想起鄭氏，不禁暗呼僥幸。

  若她晚上一兩日出宮，以其當日曾冒險尾隨自己的舉動，一旦被查知，必定被列為重點嫌疑，嚴刑拷問之下，恐怕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天威雷霆之下，個體的命運如同狂風中的微塵，瞬息間便可被碾得粉碎。

  整個東都，都籠罩在一片看不見的血色迷霧之中。

  當然，與外界的血雨腥風相比，忠勇侯府內，卻正上演著一場悲喜交加的相逢。

  鄭氏被內侍省悄然送至侯府時，猶自帶著掖庭帶來的卑微。

  當她在那布置雅致溫馨的暖閣中，看到那個身著錦緞襦裙、頭梳雙丫髻、正伏案練字的小小身影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立在門口，淚水毫無預兆地奔涌而出。

  那眉眼，那輪廓，依稀還是多年前分離時的模樣，卻已褪去幼時的懵懂，出落得愈發(fā)清秀靈動，更添了幾分書卷氣息。

  “婉……婉兒？”鄭氏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帶著難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上官婉兒聞聲抬頭，疑惑地看向門口那陌生的、淚流滿面的婦人。

  她離開掖庭時年紀尚小，對生母的記憶已然模糊。

  但血脈中的感應卻如此奇妙，看著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盛滿淚水與無盡思念的眼睛，她的小嘴微微張合，一個深埋心底的稱呼脫口而出：“……阿娘？”

  這一聲“阿娘”，如同決堤之水，瞬間沖垮了鄭氏所有的堅強。

  她踉蹌著撲上前去，一把將怔忡的女兒緊緊摟入懷中，放聲痛哭：“我的兒，我的婉兒，阿娘對不起你。

  阿娘終于見到你了……”。多年的分離之苦，多年的掖庭艱辛，多年的日夜思念，盡數化為這滾燙的淚水。

  上官婉兒起初還有些無措，但很快，母親懷抱的溫暖與那無法作偽的悲痛感染了她。

  她也伸出小手，回抱住母親瘦削的脊背，小聲地啜泣起來。

  母女倆相擁而泣，仿佛要將這些年錯過的時光與淚水一次性流盡。

  門外，蘇小月站在一旁，早已用繡帕拭了無數次眼角。

  她雖視婉兒如己出，百般疼愛，但此刻見她們母女真情流露，心中亦是酸楚無比。

  她悄悄示意周圍的丫鬟仆婦退下，留給她二人獨處的空間。

  良久，母女二人的哭聲才漸漸止歇。鄭氏捧著婉兒的小臉，貪婪地端詳著，仿佛怎么也看不夠，手指顫抖地撫過她的眉毛、眼睛、鼻梁，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不是夢境。

  婉兒也依偎在母親懷里，感受著這溫暖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