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府夜宴正到酣處，忽聞破門之聲。

  魏元忠辦完政事便直闖宴席，卻見案上既無歌舞也無珍饈，只有攤滿廳堂的農(nóng)具圖樣。

  幾位好友也皆站在一旁。

  江逸風(fēng)舉著曲轅犁模型笑道：“魏公來得正好，且看這犁頭角度可合河北土質(zhì)？”

  眾人談笑間，上官婉兒忽然捧著賬本跑來：“阿耶，裴世伯送的銀錢如都換成鐵料，但還差。。。。?！泵腿豢匆娊蒿L(fēng)的幾位好友直愣愣看著自己，嚇得她徑直撲進蘇小月懷中。

  十日后的朝會上，武則天忽然賜下金帛：“江侯散盡家財鑄犁，本宮豈能不相助？”說著瞥向面色慘白的世家官員，“聽說諸公近日絹帛堆積如山？不如也學(xué)學(xué)忠勇侯?！?br />
  面對天后那層出不窮的斂財招式，世家官員們也只好接著。

  病榻前，李治顫抖著在廢新錢幣詔書上用璽。窗外驚雷炸響，照亮武則天深不可測的眉眼?！懊哪铩?。。。?！焙鋈粏枺叭綦蕻?dāng)年沒有從蹴鞠場接你回宮。。。。。”

  “陛下會接的。”女帝握住他枯瘦的手，“因為陛下需要一柄刀——就像現(xiàn)在大唐需要曲轅犁。”看李治不語，她忽然哼起封禪時的雅樂，歌聲裹著雨聲盤旋在殿梁之間。

  李治緩緩合上眼睛，另一手輕輕打著節(jié)拍，其它這樣也挺好。

  同一時刻，江逸風(fēng)正站在北邙山巔。

  腳下是世家鑄錢爐的沖天火光，身后站著三百進士——他們手中都握著即將改變大唐的曲轅犁準備到大唐各郡推廣。

  東都的柳絮飄進忠勇侯府時，江逸風(fēng)正倚著胡床聽琵琶。

  杜審言醉醺醺地往粉壁上題詩，墨跡未干就被蘇味道搶過筆添了句調(diào)侃。

  駙馬王勖擊節(jié)高歌，驚得梁間燕子撲棱棱飛走。

  “阿郎如今可是清閑了。”盧照鄰舉著夜光杯調(diào)侃，“三百進士如種子撒向州縣，聽說河南道已有老農(nóng)給曲轅犁供長生牌位?！?br />
  儺面下傳出輕笑：“若讓他們知道造犁的錢，大半來自某收的贓款。。。。?！痹捨串?，忽見回廊轉(zhuǎn)出個緋色身影。

  上官婉兒捧著賬本嘟嘴：“阿耶又偷懶，阿娘說這些田莊賬目今日必得核完。”

  眾人哄笑間，蘇小月端著佳釀走來：“婉兒莫鬧，你阿耶連日操勞。。。。?！痹捯粑绰浔唤蒿L(fēng)攬住腰肢跌坐席間。

  儺面輕觸她云鬢，低語聲只有兩人聽得見：“比曲轅犁更費神的，是夫人昨夜繡的鴛鴦。。。。。?！?br />
  話未說完，忽然傳來上官婉兒的聲音：“愿為西南風(fēng)，長逝入君懷。。。。?！?br />
  聞言，全廳的人又被引發(fā)一陣轟笑。

  夜深宴散，燭影搖紅。

  蘇小月并未如常執(zhí)起梳篦，而是從螺鈿妝匣中取出一只錦囊，輕輕置于江逸風(fēng)掌心。

  錦囊開口處，縷縷青絲與銀絲交織，在燈下泛著微妙的光澤。

  “這是妾身每日梳頭時攢下的?！彼讣鈸徇^那些發(fā)絲，唇邊噙著溫柔淺笑，“青絲是妾二十歲時的，灰白是三十歲時的，最近添的這些銀絲。。。。。恰是今晨梳落的?！?br />
  江逸風(fēng)握著錦囊，只覺重逾千斤。儺面下傳出低嘆：“月娘這是何苦?！边@古人不但成熟得早，衰老也是這么快么？

  “夫君不會老，妾身卻會?！彼邢蛩珙^，聲音輕如落花，“但每根白發(fā)都是陪你走過的年歲。

  待妾身滿頭霜雪時，這錦囊便是最美的嫁禮——證明月娘用整整一生，愛過一個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