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二章
幾日后,鴻臚寺賓貢堂內(nèi),檀香裊裊,畫屏生輝。
突厥特使阿史那啜率先發(fā)聲,其音洪鐘,狼皮領(lǐng)簇?fù)硐碌拿纨嫀е菰闹甭剩骸芭崴虑?,江侯爺,吾家可汗聞天可汗封禪岱宗,心向往之。
不知這‘榮勛之位’,需何等誠敬,方能得近天顏?” 目光灼灼,隱現(xiàn)爭雄之意。
裴世安捻須莞爾,儀態(tài)從容:“特使言重。誠敬存乎心,亦顯乎行。
陛下懷柔遠人,恩澤廣被,此位有限,非為索求,實為彰爾等藩國忠款耳。至于品評么……” 他語鋒微轉(zhuǎn),目視全場,“鴻臚寺自當(dāng)綜核歷年朝貢、邊貿(mào)恭順及此次…襄贊盛典之心意,秉公而定。名錄必達天聽?!?言罷,目光掃過眾使,意味深長。
波斯副使阿爾達希爾深目高鼻,錦袍熠熠,操著流利唐言接口道:“尊貴的寺卿、侯爺,波斯與大唐,誼若絲路綿長。
敝國愿獻頂級波斯毯百幅、大秦幻術(shù)師十名,并特制玫瑰香露百瓶,聊表芹獻?!?姿態(tài)優(yōu)雅,出手豪闊,意在先聲奪人。
新羅使臣金志遠即刻躬身,言辭極盡恭順:“新羅乃大唐不貳臣藩,父子之邦。
圣人封禪,小邦感同身受,愿獻高麗參千斤、東海明珠百斛、并遣良工百人,助葺封禪壇場?!?新羅素慕華風(fēng),此番志在必得。
倭國遣唐使小野臣妹子,身著仿唐禮袍,執(zhí)禮甚恭:“敝國雖僻處海東,然仰慕華風(fēng),赤誠可鑒。
愿獻足色金錠三千兩、阿波國精鍛太刀百柄、并遴選聰慧遣唐生十人,入國子監(jiān)研習(xí)圣賢之道,以表誠悃?!?倭國求法之心最切,此番亦是不惜重貲。
其余如吐谷渾、龜茲、疏勒、回鶻等使臣,亦紛紛趨前,或獻良馬,或貢美玉,或呈異寶,唯恐人后。
堂內(nèi)一時如市,然所競非物,乃是對天朝之“忠款”與隨之而來的“恩榮”。
裴世安與江逸風(fēng)交換眼色,心下莞爾。
裴世安笑容可掬,應(yīng)對自如,時而贊“貴邦誠意可嘉”,時而評“此物甚合時宜”,悄然煽動攀比之心,卻又將節(jié)奏掌控自如。
江逸風(fēng)則靜坐一隅,儺面沉靜,偶于關(guān)鍵處緩言一二,點明某項獻禮于“彰顯圣人德被四?!敝庖?,更令眾使覺此“心意”非獻不可,且須獻得巧妙,獻得與眾不同。
一場外交儀典,竟于二人一唱一和、不著痕跡間,化為諸蕃使競相“輸誠”之盛會。
觀其等爭相表態(tài)、強作恭順之態(tài),裴世安腹誹不已,仿佛見珍玩金帛已滾滾匯入掌心之中。
“添彩”事畢,江逸風(fēng)本欲返府,督造那預(yù)想中懸于泰岳之上、以壯天威的明黃云槎。
然清點府庫染制巨囊所需物料時,儺面下劍眉微蹙。
蘇小月也前來點醒:明黃,乃御用之色,其染料彩帛,規(guī)制極嚴(yán),等閑匠役不得僭越,采買渠道亦受鉗制。
若由侯府私制,雖非不能,然易授人口實,徒惹物議,徒招來麻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