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九章
“盧兄何故如此動怒?先請用茶,稍安勿躁。”江逸風親手斟上一杯熱茶,聲音透過儺面,試圖平和氣氛。
“茶?”盧照鄰看也不看那茶盞,目光灼灼逼視儺面,“江侯爺,老夫只要我兒,你告訴我,他究竟在何處?執(zhí)行何等軍務,竟連一封家書都不能捎回?
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明白交代,老夫……老夫便豁出這張老臉,去叩闕門,求圣人、天后主持公道?!?他已是心急如焚,言語間已顧不得官場禮儀。
江逸風沉默片刻,緩緩道:“盧永并非開罪于我。他所行之事,關(guān)乎社稷安危,乃圣人親允之絕密。恕,不能詳告?!?br />
“絕密?社稷安危?”盧照鄰猛地站起,眼中盡是難以置信與憤懣,“他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能擔得起何等社稷重任?
江逸風,你莫不是見他有些粗淺拳腳,便派他去行那刺殺探聽的齷齪勾當?
我盧家門風清正,詩書傳家,我兒是要走科舉正途,將來位列朝堂的,不是去做那刀頭舔血、死了都沒人知道的間人探子?!?話語如刀,直刺而來。
“盧兄,”江逸風聲音陡然一沉,一本正經(jīng),“盧永之才,豈是區(qū)區(qū)科舉文章所能框定?此事千系之大,遠超你我想象,
乃是為國朝奠定萬世基業(yè)之壯舉,豈是齷齪勾當四字可以輕辱?” 他心中亦是有火,此事關(guān)乎東征大計,乃帝國最高機密,豈容如此質(zhì)疑。
“萬世基業(yè)?連家親都不能告知的基業(yè)?”盧照鄰冷笑,心痛與失望交織,聲音凄然,“我只知我兒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江逸風,你休要用這些大話來搪塞于我,今日你若不給老夫一個明白,我便賴在你府上不走了?!?說罷,竟真的撩袍坐下,一副拼卻老命的架勢。
江逸風看著這位老友,知其愛子心切,心中亦是無奈。高句麗乃太宗皇帝生前憾事,今圣人與天后志在必得,盧永此行,乃是插入高句麗心臟的一柄利刃,其重要性關(guān)乎未來戰(zhàn)局走向。
然此等軍國絕密,豈能向他透露分毫?
他于廳中踱了兩步,忽地停住,儺面微仰,望向窗外庭中一棵蒼勁的古松,緩緩吟道:
“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br />
盧照鄰聞言,渾身一震。
這兩句詩,如重錘般敲擊在他心頭。
其辭質(zhì)樸,其意卻沉雄悲慨,將個人安危置之度外,唯有家國天下縈繞于懷,更透著一股不竟全功絕不輕言的決絕。
他亦是飽讀詩書之人,豈能不解其中深意與重量?
滿腔的怒火與焦躁,仿佛被這十四個字驟然壓了下去,但仍有余燼不甘地燃燒,聲音沙啞道:“可……可他是我的兒子啊……后年科舉在即,寒窗十載,豈能……”
江逸風轉(zhuǎn)過身,目光透過冰冷的儺面,直視盧照鄰眼鏡后那雙已現(xiàn)焦慮的眼睛:“盧兄,逸風向你保證。待此事功成,盧永歸來,其所立之功勛,絕非一科舉出身可比。
逸風必親自覲見圣人、天后,為其請功,保他一個實實在在的五品以上前程。
屆時,光耀你盧氏門楣,更勝科舉十倍,此言,天地可鑒,如何?”
五品以上,這已是大唐中級官員的實權(quán)職位,許多進士及第者亦需熬煉多年方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