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極隱晦、難捉摸的銳利光芒，于其深邃鳳眸中稍縱即逝。

  紅唇微啟，聲極低，字字清晰，帶著洞悉之力，只入李治耳中：

  “陛下，此物若用于軍，俯瞰城池，洞察敵陣，千里之外，如觀掌紋……則天下險阻，于我何加焉？”

  李治舉著千里望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

  “云槎”越攀越高，刺透凜冽寒氣層。

  初時令人心悸的搖晃失重，竟如潮退去。

  吊籃異常平穩(wěn)，平穩(wěn)得恍如并非懸于百丈虛空，而是安坐無波古井畫舫。

  天風依舊呼嘯耳畔，卻不再如刀，反覺清冽純凈，帶著塵世絕無的凜冽氣息。

  下方東都洛陽那棋盤坊市、縱橫街衢、巍峨宮闕、蜿蜒洛水，皆清晰鋪展足下。

  萬物被奇異之力縮小壓扁，化作巨幅斑斕立體的輿圖。

  塵世喧囂徹底消弭，天地間唯余宏大神圣的岑寂，只爐火“呼呼”與風掠囊體低沉嗡鳴，交織成九霄之上的唯一樂章。

  恐懼，如薄霜遇陽，無聲消融。

  “神乎其技……當真神乎其技……”盧照鄰率先松開緊攥欄木、指節(jié)已然發(fā)白的手。

  長長深深吸一口清冽至極的天風，似欲將九霄靈氣盡納肺腑。

  胸中那顆狂跳的心，為前所未有的壯闊所充溢。

  極目遠眺，聲音激動微顫：“快看，洛水如帶，環(huán)抱神都，彼處，定鼎門。含嘉倉城，歷歷在目。”他興奮指點。

  “莫急，莫急，”蘇味道朗笑，變戲法般自腰間厚皮囊摸出數(shù)支千里望，分予眾人，“侯爺早有預(yù)備，登高望遠，焉能無此神物助興？”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接過沉甸甸銅管，一番詢問后，迫不及待舉至眼前。

  小小鏡片，將足下令人心旌搖曳的壯麗，瞬間拉近。

  “天爺！”王勖只看一眼，便倒抽冷氣。

  千里望中，他竟能清晰辨出定鼎門戍卒盔纓之色，見洛水碼頭舟船腳夫微小身影。

  這凌駕眾生之上的視角，予他的不止震撼，更有近乎神只般的俯視感，沖擊固有認知。

  杜審言的恐懼早拋九霄云外。

  他雙手捧千里望，如饑似渴掃視下方生活半世的城池。

  往日策馬半日方穿行的街坊，此刻竟于方寸鏡片間一覽無余。

  見熟悉的酒旗招展，弘文館飛檐斗拱，甚至隱約窺見自家院中老梅虬枝。

  一股難言的激動豪情沖頂，他猛地放下千里望，仰天長嘯：“哈哈哈哈哈，杜審言今日，登天矣，快哉！快哉！”嘯聲于寥廓高天回蕩，酣暢淋漓。

  卑路斯亦暫離火爐，癡迷地用千里望搜尋城中波斯胡寺圓頂。

  待見熟悉輪廓，激動得用波斯語大聲禱祝，熱淚盈眶，似離故鄉(xiāng)神明更近。

  上官婉兒為江逸風抱起，便于俯瞰壯景。

  小小手亦舉一支特制千里望，好奇轉(zhuǎn)動，小嘴不時驚咦：“阿耶，那小人會動，似蟻群。

  那些屋舍變得好小，像……像巧工坊的微縮木閣?！泵黜校褂持麄€縮微的東都，滿是純粹無塵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