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章
下方待命壯漢聞令而動,利斧揮落?!斑青?!咔嚓!”沉悶脆響,緊繃至極限的粗大牛筋索應(yīng)聲而斷。
束縛驟失!
爐中烈焰猛地一竄,卑路斯精準潑入的“石脂水”遇通紅炭塊,“轟”地騰起刺鼻青煙,旋即化作更熾烈耀眼的金紅火光。灼熱氣流狂涌入巨囊。
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自下而上,猛攫藤籃。
“唔!”
“嗬!”
短促驚呼并起,杜審言腿軟,若非死扒圍欄,幾欲癱倒。
盧照鄰只覺巨力上提,心懸嗓眼又重重砸落,五內(nèi)翻騰,一手死死按住眼鏡,生怕丟失。
王勖腳下踉蹌,蘇味道下意識抓住身旁固索。
藤籃劇晃,如怒海扁舟。離地剎那,奇異的失重感攫住眾人,足下大地似被抽空,唯余無依虛空。
巨鯨般的“云槎”掙脫大地羈絆,緩緩而不可阻地上攀。
下方草場、人潮、彩幔、武侯……萬物急速縮小、沉降,化作移動的微縮畫卷。
鼎沸人聲為呼嘯天風吞沒、拉遠,終只余耳畔風嘯與爐火“呼呼”之聲。
地面上,魏元忠眼睜睜見巨籃載著好友,平穩(wěn)離地,越升越高。
臉上焦灼凝固,化作濃得化不開的懊喪。
猛一跺腳,官靴踏在凍硬泥地,恨恨啐道:“唉!誤我,誤我登天良機?!?早知如此多人,瑣碎雜務(wù),活該盡付副手。
巍巍宮闕深處,殿前廣場灑掃一清。
帝后儀仗肅立,文武重臣依序侍立。莊重中隱伏按捺不住的期待。
李治坐于院中御座,病容蒼白,眼神卻異常明亮。
手持一根黃澄澄銅管,正是江逸風所獻“千里望”。
武后立其側(cè)稍后,身著金鳳翔云深青祎衣,外罩玄狐鑲邊雪色大氅,雍容風華。
她亦持一支千里望,目光沉靜投向盧家城外家業(yè)方向。
“眾卿且觀,”李治聲帶得意,將千里望遞與內(nèi)侍,“此乃忠勇侯所制‘千里鏡’,雖隔數(shù)坊,景物如在眼前。諸卿可次第觀之?!?br />
內(nèi)侍捧神物,先予侍中最前的許敬宗。
許敬宗顫巍巍湊近小小鏡片,只一眼,驚得“啊呀”一聲,身形搖晃,幾欲不穩(wěn)。
他分明見遠處草場蟻群般人頭,甚至辨出府尹魏忠遠焦急指揮之態(tài)。
喃喃道:“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 引得身后眾臣愈發(fā)心癢。
一時間,朝堂重臣矜持盡失。
小小銅管爭相傳觀,驚嘆、抽氣此起彼伏。
或激動老淚縱橫,直呼“天佑大唐”;或指劃虛空,語無倫次;幾位白發(fā)老將更是面紅耳赤,恨銅管不能人手一支。
武后唇角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掠過眼前難得一見的“失儀”場面,終落回手中冰冷的黃銅鏡筒。
她穩(wěn)穩(wěn)持之,目光深邃,似穿透鏡片,落于更遠極深之處。
忽地,一眼尖武將指天失聲:“升矣!升矣!陛下,殿下,快看。”
李治精神陡振,立舉千里望于眼鏡之前。
武后亦同時將鏡筒穩(wěn)湊眼前。
視野驟近。
素白巨囊正掙脫大地束縛,以看似徐緩、實則無可阻逆之姿,冉冉上升。
其下藤籃,在千里望中清晰可見,影影綽綽人影晃動。龐然巨物襯于廣袤天宇,愈顯宏偉懾人。
“善!善哉‘云槎’,”李治看得心旌搖曳,蒼白面頰涌上激動紅暈,忍不住咳了幾聲,復(fù)又興奮指點,“皇后且看,籃中諸人,依稀可辨。
王卿……還有江卿那儺面?!?br />
武后凝神細觀,千里望中,藤籃內(nèi)人影僵持抓欄,驚魂未定。
唯那青銅儺面身影,筆立最前,一手似護身側(cè)更小身形,異乎尋常的沉靜。
她目光于那神秘儺面上停留片刻,隨即下移,掃過下方沸騰蟻穴般的東都,再緩緩抬升,望向更高遠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