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四章
翌日,李淳風便備厚禮,親赴忠勇侯府求教。
江逸風正為“天舟”氣囊涂層的最后調(diào)配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思應付這老學究?聽聞李淳風來訪,頓感頭痛。
“哎呀呀,李太史,稀客稀客?!苯蒿L一身短打,沾著膠漆,匆匆迎出,未及寒暄便訴苦,“您看我這…‘天舟’試飛在即,諸事繁雜,實在分身乏術啊,歷法之道博大精深,某那日不過是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謅幾句。
豈敢班門弄斧?您老學究天人,自有妙法,何須問我?”
李淳風豈肯罷休?他認定江逸風身懷秘學,長揖不起:“侯爺過謙,‘定朔’、‘交點’之論,發(fā)前人所未發(fā)。‘精妙計算’四字,更是道盡歷算革新之要。
淳風愚鈍,懇請侯爺不吝賜教,指點迷津,新歷若成,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侯爺功德無量?!?李淳風心中打定主意,道德綁架。
江逸風被他纏得無法,又見其白發(fā)蒼蒼,神情懇切,心下一軟。
忽瞥見回廊下,上官婉兒正捧著一卷《九章算術》,小眉頭微蹙,似在思索難題。他靈機一動,指著婉兒笑道:
“李太史,非是某藏私。
您看,某這義女婉兒,年方八齡,于籌算之道倒有幾分歪才。
某閑暇時胡亂教她的些微末伎倆,什么‘天元術’(設未知數(shù)列方程)、‘招差術’(內(nèi)插法)、‘垛積術’(高階等差級數(shù)求和)…她倒學得快。
您若實在需要些‘精妙計算’之法,不妨問問她?總比問我強。”
說罷,不待李淳風反應,一溜煙鉆回工坊,留下李淳風在風中凌亂。
“向…向一垂髫稚女求教歷算?”李淳風老臉漲紅,幾欲拂袖而去,然想到新歷重任與江逸風那莫測高深之語,終究按捺下心中傲氣,躊躇著走向婉兒。
“小…小娘子?”李淳風盡量放柔聲音。
婉兒抬首,明眸清澈:“老丈何事?”
“咳…聞…聞侯爺言,小娘子精通籌算?老朽李淳風,正重修歷法,遇些計算疑難…不知…” 李淳風話未說完,自己都覺得荒唐。
不料婉兒放下書卷,小臉一本正經(jīng):“老丈所困何事?可是推演日躔遲疾?亦或月離黃白交點之距?或需計算歲差積年?” 她口中蹦出的術語,竟與歷法核心難題絲絲入扣。
聞言,李淳風悚然一驚,收起輕視之心,忙取出一卷算題,乃是推算某年某月望日時刻及月食分秒的繁復算式,涉及諸多觀測數(shù)據(jù)與舊法推演。
婉兒接過,掃了一眼,徑自取過案上算籌與一方特制小木盤(江逸風所制簡易算盤)。
只見她小手翻飛,算珠噼啪脆響,口中念念有詞:“置朔積分,以周天度除之…余數(shù)以轉法除之…得入轉日及余…再以遲疾歷,依辰次加減…” 纖指撥動,如穿花蝴蝶,竟將李淳風需耗時半日演算的步驟,在盞茶功夫內(nèi)理清。
末了,更指出李淳風原稿中一處因循舊法導致的微小累積誤差。
“若依此新算,望日當在戌初三刻,月食初虧于子正一刻七分,食甚于丑初二刻,復圓于寅初一刻三分。較舊法推演,約莫精確半刻有余?!蓖駜捍嗦暤?,將結果寫在紙上。
李淳風捧著那墨跡未干的紙,雙手顫抖,老眼瞪得滾圓。
此等計算速度與精度,匪夷所思,更令他驚駭?shù)氖牵駜核弥?,步驟清晰,邏輯嚴密,遠勝現(xiàn)行算經(jīng)。
那“算盤”更是前所未見之神器。
“神…神乎其技,小娘子真乃神童。”李淳風激動得語無倫次,“敢問…敢問此法與神器出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