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哉，侯爺真乃魯班再世。”魏元忠撫掌贊嘆。

  “此物若行于世，天下寒窗士子皆感阿郎大德，”杜審言亦動容。

  江逸風扶住激動不已的盧照鄰，眼中狡光又閃：“升之兄重見‘光明’，可喜可賀，然則……磨制此鏡，頗費珍稀琉璃料。

  某那工坊初創(chuàng)，耗資甚巨……”他搓著手指，笑吟吟望向駙馬王勖與府尹魏元忠，“聽聞駙馬爺南山別業(yè)有上好巨木？魏府尹轄下官窯所出青磚，堅實耐用？”

  王勖大笑：“好你個江逸風，原是在此等著，區(qū)區(qū)木料，予你便是。”

  魏元忠亦莞爾：“青磚之事，本府可作安排。只盼侯爺多制此‘眼鏡’，惠澤士林?！?br />
  江逸風心愿得償，眉開眼笑：“好說，好說，升之兄這副，權作‘樣鏡’，待工坊步入正軌，此物當如春筍，在座之人一人皆占一成利潤?！?心想，以后，你們就乖乖給我打工，售眼鏡。

  幾人皆大喜，盧照鄰乃出自盧姓大族世家，但他清高，一向不愿做那商賈之事，家中也無余財。

  府中下人傳聞，盧照鄰想租房都還找人借了些錢財，江逸風此意便是有意接濟一下他。

  東都，弘農楊氏別業(yè)。深院靜室，沉香裊裊。

  山羊胡掌柜垂手恭立，將那片粗陋琉璃殘片并一紙密函呈于上座一位身著赭色錦袍、面容清癯的老者面前。

  老者乃楊氏族中掌理商事之長老楊天明。

  “主上，此物得自忠勇侯府流出之‘廢料’。據(jù)那蘇守業(yè)口風及吾等暗查，江逸風確于長安西郊灞水畔，大張旗鼓營建琉璃工坊，倭人藤源清志監(jiān)作，已見雛形?！闭乒竦吐暦A報。

  楊長老捻起殘片，渾濁老眼在琉璃彩暈映照下，竟射出銳利寒光：“廢料尚且如此…成品當為稀世之珍。

  這江逸風…當真好手段?！甭曇羯硢∪绲[石摩擦，“天后母族，方是此等寶貨最合宜之主掌者。豈容一幸進之臣獨專其利？”

  他放下殘片，指尖輕叩密函：“忠勇侯奢靡無度，結交文士，更以奇技淫巧媚上。

  長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將此物并函，密送入宮，呈予皇后殿下親信阿蘿。天后聰慧，自知如何‘規(guī)勸’其收斂，或…‘分享’其利?！?br />
  “謹遵主命。”掌柜躬身領命，悄然而退。

  靜室唯余沉香繚繞。

  楊天明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枯唇微動，無聲吐出四字：“匹夫…懷璧?！毖壑兴阌嫞钊绾?。

  大明宮紫宸殿內，沉水香幽。天子李治斜倚御榻，眉宇間帶著久病的倦怠與視物不清的煩郁。

  近侍屏息垂手，殿中落針可聞。

  忽聞內侍通傳：“忠勇侯江逸風，覲見獻寶——”

  李治勉強抬眼，只見模糊的一團的江逸風人影，步履輕快行至面前，近了，才看清他手捧一紫檀錦匣，行至御前，叉手一禮：“臣江逸風，幸不辱命，陛下所托‘明目奇器’，已成?！彼θ蓐剃?，全無朝臣拘謹。

  “哦？速呈，”聽到與自己眼有關，李治精神稍振，坐直了身子。

  錦匣開啟，一副精巧金架眼鏡，靜靜臥于明黃錦緞之上。鏡片晶瑩，在殿內天光下流轉著溫潤光澤。

  江逸風上前，親自為天子戴上。

  初時，李治只覺眼前景物扭曲晃動，鼻梁微沉，不適地蹙眉。

  “陛下稍安，”江逸風低聲道，“凝神，細觀殿外飛檐。”

  李治依言，強忍暈眩，凝目望去。

  那原本如蒙薄紗模糊一團的殿宇飛檐、琉璃鴟吻，竟?jié)u次分明，瓦楞清晰，雕花畢現(xiàn)，連遠處宮墻上巡邏衛(wèi)士的甲片反光，都歷歷在目。

  “嘶……”李治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抓住江逸風手臂，枯瘦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清…清了，朕…朕竟復睹乾坤?！?br />
  他霍然起身，不顧儀態(tài)，疾步走至殿門，極目遠眺。

  宮闕巍峨，層云舒卷，天地間久違的清明與壯闊，如潮水般涌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