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正在閉目忍受眼疾折磨的李治，猛地從榻上坐起，雖然視線模糊，但怒火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

  厭勝！巫蠱！

  這是歷朝歷代帝王最深的忌諱，尤其是他這樣一個(gè)病弱、多疑，又深深忌憚著妻子權(quán)力的皇帝。

  “武媚娘，你……你好大的膽子。”李治氣得渾身發(fā)抖，眼前陣陣發(fā)黑，“來人，速召……速召西臺侍郎上官儀，立刻，馬上?！?br />
  上官儀匆匆奉召入宮，尚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待進(jìn)入寢殿，感受到那幾乎凝固的冰冷殺氣和皇帝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又聽王伏勝涕淚橫流地復(fù)述了一遍那駭人聽聞的“厭勝”指控，他心中亦是驚濤駭浪。

  作為深受儒家正統(tǒng)熏陶的士大夫，“牝雞司晨”本就是他心中大忌，如今竟又加上“厭勝謀君”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股“為國除奸、肅清宮闈”的浩然正氣瞬間充斥胸臆。

  “陛下，”上官儀撩袍跪倒，聲音激昂，“天后專權(quán)跋扈，已非一日，今竟行此大逆不道、禍亂宮闈之巫蠱邪術(shù)，其心可誅，此乃動搖國本，禍及社稷之滔天大罪，臣請陛下，當(dāng)機(jī)立斷，以正綱常。”

  “好，好，上官卿，”李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枯瘦的手指著書案，“擬旨，廢后，即刻擬《廢武后詔》，將此賤婦……廢為庶人，幽禁冷宮?！?他氣得語無倫次，只覺胸中一股惡氣急需宣泄。

  “臣遵旨，”上官儀凜然應(yīng)命，立刻走到書案前，鋪開明黃詔紙，飽蘸濃墨。

  他胸中激蕩著“清君側(cè)、正朝綱”的使命感，筆走龍蛇，言辭犀利，將武曌“專擅朝政、僭越禮制、牝雞司晨、心懷怨望、乃至行厭勝邪術(shù)謀害君上”等“罪狀”一一羅列，字字如刀，力透紙背，一篇廢后詔書，頃刻而就。

  “陛下，詔書已成。”上官儀雙手捧起墨跡淋漓的詔書，呈給李治。

  李治雖看不清字跡，但聽著上官儀鏗鏘有力的誦讀，只覺得胸中郁氣稍舒，重重地喘著粗氣，便要伸手去拿那決定武曌命運(yùn)的詔書加蓋玉璽。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陛下——，”一聲凄厲欲絕、飽含著無盡冤屈與悲憤的哭喊聲，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殿門外，緊閉的殿門被猛地推開。

  武曌披頭散發(fā)，未施脂粉，雙目紅腫如桃，不顧宮女內(nèi)侍的阻攔，踉蹌著直撲進(jìn)來，她一眼便看到了御案上那卷刺目的明黃詔書。

  “陛下，妾身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武曌撲到李治榻前，一把搶過那尚未用璽的詔書，看也不看，緊緊抱在懷中，如同抱著救命稻草，又如同抱著燒紅的烙鐵。

  她放聲痛哭，聲淚俱下，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滿腔的委屈與絕望盡數(shù)傾瀉出來。

  “陛下，妾身自蹴鞠場初見陛下，一見傾心，入宮侍奉，至今已有二十余載。

  二十余年啊！妾身可曾有半分對不住陛下？”她仰起淚痕斑駁的臉，目光如泣血般直視著李治模糊的雙眼，“專權(quán)？僭越？

  陛下，您摸摸良心，近年以來，您龍?bào)w欠安，眼疾日重，可曾親手批閱過一份奏章？可曾親自主持過一次朝會？這如山如海的國事重?fù)?dān)，是誰殫精竭慮，夙夜操勞，替陛下分擔(dān)？是妾身，是妾身這個(gè)您口中的‘專權(quán)’之人?！?br />
  她猛地展開詔書，指著上面“專擅朝政”的字句，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妾身所做一切，哪一件不是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