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章
一番剖析,鞭辟入里,直指要害。
盧照鄰聽得心神劇震,背后竟沁出一層冷汗。
他以往只知高句麗是邊患,是前朝遺毒,卻從未深思其文化韌性、地理險要及其對遼東民心的潛在侵蝕力。
江逸風(fēng)所言,剝開表象,直指核心,將高句麗之威脅,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
他仿佛看到一條盤踞在遼東的毒蛇,正無聲地吞吐著信子,汲取著大唐的養(yǎng)分,等待著致命一擊。
“這……”盧照鄰的聲音有些干澀,他下意識地端起酒杯,卻發(fā)現(xiàn)杯中酒已冰涼?!罢锗彙锗彂M愧,終日埋首書齋,吟風(fēng)弄月,或憂心些細(xì)枝末節(jié)之政事,竟從未……從未思慮至此等關(guān)乎國運之深遠,侯爺高瞻遠矚,洞察秋毫,照鄰……井底之蛙矣。” 他放下酒杯,對著江逸風(fēng)深深一揖,臉上滿是真誠的愧色與震撼后的明悟。
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這位儺面侯爺胸中丘壑,絕非僅止于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
江逸風(fēng)急忙扶起他,語氣稍緩:“盧兄不必過謙。文以載道,詩以言志,兄之錦繡文章,亦是國之瑰寶。然,欲行大道,需明大勢。
征伐高句麗,非為窮兵黷武,實為子孫后世,剪除巨患,永固北疆,然,欲行此非常之事,必先有非常之基?!?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地點在疆域圖上代表中原腹地的位置。
“何為基?人口,經(jīng)濟,府庫充盈,倉廩殷實,丁壯繁衍,技藝精進,此乃國之根本,強兵之源。
若不能把握當(dāng)下這難得的喘息之機,傾舉國之力,勸課農(nóng)桑,興修水利,鼓勵商貿(mào),繁衍人口,將大唐之根基夯實得堅如磐石,將生民之福祉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么,再談遠征高句麗,無異于癡人說夢,徒耗國力,自取其禍。
此即‘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之真意。”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醒了盧照鄰心中某些模糊的認(rèn)知,將國策的輕重緩急,清晰地勾勒出來。
盧照鄰只覺醍醐灌頂,胸中塊壘盡消,豁然開朗。
他激動地再次起身,對著江逸風(fēng)長揖到地:“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侯爺今日之言,如撥云見日,令照鄰茅塞頓開,國之興衰,民之福祉,武功文治,皆系于此‘根基’二字,照鄰……受教了?!?此刻,他看向江逸風(fēng)的目光,已不僅僅是感激救命之恩,更生出一種引為知己之感。
暖閣內(nèi)的氣氛,因這番關(guān)乎國運的深談而顯得格外凝重。
江逸風(fēng)見盧照鄰心潮澎湃,知他需要時間消化,便話鋒一轉(zhuǎn),將那沉甸甸的國事暫且放下,嘴角噙起笑意,執(zhí)起酒壺,為兩人重新斟滿溫?zé)岬摹坝癖鶡薄?br />
“國事沉重,暫且擱置。盧兄乃當(dāng)世詩壇巨擘,一曲《長安古意》,道盡帝都繁華滄桑,名動天下。
某雖一介武夫,然對詩道亦心向往之。今日得遇盧兄,良機難得,不知可否請教一二?” 江逸風(fēng)的聲音溫和下來,帶著一種文人雅士間的探討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