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許敬宗連忙躬身，“蘇大總管神勇，實乃陛下洪福齊天，將士用命所致?！?br />
  “嗯。”李治頷首，目光掃過剛進門的武曌，露出溫和笑意，“媚娘來了，正好，朕正與許卿商議西域善后之事。”

  武曌壓下心頭翻涌的北門學士院之念，換上溫婉笑容，上前施禮：“臣妾恭賀陛下，西域大捷，此乃社稷之福?！?br />
  目光落向許敬宗，帶著恰到好處的詢問，“許卿也在？”

  許敬宗忙向武曌行禮：“微臣參見皇后殿下。陛下正命臣詳議安西都護府人選及戰(zhàn)后安置事宜。”

  李治接過話頭，語氣帶著決斷：“安西都護，非裴行儉莫屬，此人隨蘇定方征戰(zhàn)，謀略膽識俱佳，更難得深知西域風物民情。

  朕已決意，擢裴行儉為安西大都護，統(tǒng)攝天山南北軍政要務?！?br />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帝王對疆土開拓的灼熱光芒，“另，著其于安西四鎮(zhèn)大力推行軍屯、民屯，招募內地流民、接收輕罪遣犯，遷往西域充實邊地，授以田畝、耕牛、種子，令其安家落戶，實邊墾殖。

  許卿，你即刻會同吏部、戶部、刑部，擬定詳細條陳，務求穩(wěn)妥切實?！?br />
  “臣遵旨，”許敬宗肅然領命，眼角余光飛快瞥過武曌。

  一旁武曌心念急轉。

  這裴行儉……確是干才，卻非她核心圈內之人。

  陛下此刻精神正好，乾綱獨斷，不宜明面拂逆。

  何況屯田實邊，亦是固國之策。

  面上笑容不變，溫言道：“陛下知人善任，裴將軍定能不辱使命。只是西域初定，百廢待興，屯田所需錢糧、遷徙民夫之調度，牽涉甚廣，需中樞各部鼎力協(xié)同。

  臣妾以為，當速召尚書省左右仆射、戶部尚書等，共議細則，以免貽誤。”

  她巧妙以“協(xié)同”、“共議”為由，將話題引向具體執(zhí)行，既支持李治決策，又將后續(xù)實操之權，自然攬入自己可控制的范疇。

  李治聞言，頗為贊許：“媚娘思慮周全。許卿，就按皇后所言，即刻去辦?！?br />
  “是，陛下，殿下，微臣告退?！痹S敬宗躬身退出暖閣。轉身之際，看似恭順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陰霾。

  皇后對具體事務的插手，似乎越來越深……是對自己的不放心？

  暖閣內只剩帝后二人。

  不一會，李治顯出疲態(tài)，精神頭弱了下去。

  武曌上前，體貼地為他掖好被角。

  “媚娘……”李治聲音含混，“朕方才……還交代了許卿一事。

  前面《永徽律》雖已頒行，然律條解釋，各家紛紜，常致斷獄失當。

  朕欲令許敬宗……領銜……召集博學大儒……詳加疏議……編纂一部……《永徽律疏》……務求……律意明晰……天下刑名……有所依歸……”話未盡，眼皮已沉重垂下，呼吸變得綿長，昏昏睡去。

  武曌靜立榻前，看著李治沉睡的側臉，眼神復雜難明。

  陛下清醒時，依舊是那個心懷宏圖、乾綱獨斷的天子。

  西域捷報、裴行儉的提拔、屯田實邊、《永徽律疏》的編纂……這一道道旨意，皆清晰有力地宣示著皇權的存在。

  她緩緩起身，走至窗邊。

  窗外，皇宮中萬千殿宇在沉沉暮色中鋪展，如蟄伏巨獸。

  宮城北面，朱雀門在望。

  一個清晰念頭在她心中成形：北門學士院，必須盡快，就從那里開始。

  “來人?！甭曇艋謴土似饺盏睦潇o威儀。

  心腹內侍李輔國無聲出現(xiàn)于門口。

  “傳本宮口諭，”武曌目光投向北方，似穿透宮墻，“密召著作佐郎元萬頃、左史范履冰、門下省苗神客、弘文館直學士周思茂、胡楚賓……五人，明日辰時初刻，于北門內儀鸞殿偏殿等候。

  本宮有要務相詢。

  切記，務必隱秘?！彼匾鈴娬{“儀鸞殿偏殿”與“北門內”。

  “遵懿旨，”李輔國領命，悄然退下。

  窗外，夕照斜映湖面，水波漾動，將落日折成兩輪光影，恍若雙日懸天。

  武曌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無比堅定的弧度。

  心中認定屬于她的時代，將從這北門學士這里，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