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章
奉天殿內(nèi),巨大的蟠龍柱支撐著高闊的穹頂,宮燈璀璨,將殿內(nèi)照耀得如同白晝。
光祿寺眾指揮著宮人穿梭如織,鋪設(shè)著錦繡桌帷,拉著繩索擺放著鎏金鏨銀的餐具,不敢有絲毫的雜亂。
空氣中彌漫著佳肴美酒的馥郁香氣和一種熱烈的佳日氛圍。
酉時正刻,鐘鼓齊鳴,雅樂大作。
天子李治身著袞冕,在儀仗的簇擁下,步履沉穩(wěn)地登上丹陛,端坐于御座之上。
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遮住了他的眼神,卻更顯帝王威儀。
“陛下駕到——!” 內(nèi)侍王伏勝尖細悠長的聲音響起。
殿中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秩肅立兩班。
長孫無忌、李積、于志寧等重臣立于前列,李義府、許敬宗、高季輔等新貴緊隨其后,手中無實權(quán)的忠勇侯江逸風(fēng)亦在勛貴班列之末。
眾人整冠肅容,齊刷刷撩袍躬身,山呼萬歲:“臣等恭迎圣駕,吾皇萬歲,” 聲浪整齊雄壯,震徹殿宇。
“眾卿平身?!崩钪蔚穆曇敉高^冕旒傳出,帶著一絲難得的輕松愉悅。
“謝陛下!”百官起身歸位。
隨著王伏勝一聲高唱:“進——膳——!” 盛大的宮廷宴會正式開始。
掖庭樂師奏起恢弘莊重的《秦王破陣樂》,雄渾的鼓點與悠揚的管弦交織,令人心潮澎湃,仿佛置身于金戈鐵馬的戰(zhàn)場。
一隊隊身著彩衣的宮娥,如同穿花蝴蝶般,手捧鎏金食盒,步履輕盈而有序地將一道道珍饈美味呈上御案及百官幾案。
駝蹄羹、渾羊歿忽(烤全羊)、光明蝦炙、通花軟牛腸、金齏玉膾(生魚片)……光祿寺拿出了看家本領(lǐng),極盡奢華之能事。
美酒更是如同流水般奉上,宮廷御釀的葡萄美酒色澤殷紅,三勒漿清香撲鼻,劍南燒春醇厚濃烈。
宴會流程繁瑣而有序:進膳、奏樂、撤案、舞蹈……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依禮而行,彰顯著皇家的威儀。
今日不同以往,大捷的喜悅沖淡了刻板的氛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殿中的氣氛漸漸活躍輕松起來。
李治心情甚佳,主動舉杯,朗聲道:
“蘇卿、程卿等將士浴血奮戰(zhàn),揚我國威于遼東,此乃社稷之福,諸卿同飲此杯,為前線將士賀,為大唐江山賀!”
“為陛下賀,為大唐江山賀!”群臣齊聲應(yīng)和,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此時,眾人可以放松開口交談,氣氛便更加熱烈起來。
善于逢迎的李義府率先起身,向李治躬身道:“陛下,值此良辰,君臣同樂,豈能無詩?臣不才,愿拋磚引玉,作詩一首,以賀大捷?!?得到李治首肯后,他略一沉吟,高聲吟道:
“金戈鐵馬破雄關(guān),天兵所指萬姓安。
捷報飛傳入紫闕,圣主開顏宴百官。
蘇袍勇猛驚敵膽,程略如神定遼山。
愿借陛下千秋酒,共祝河清海晏歡?!?br />
此詩雖辭藻華麗,意境平平,但勝在應(yīng)景,將大捷、天子、功臣都贊頌了一番,尤其突出“圣主開顏”,這面面俱到深得李治心意。
李治含笑點頭:“李卿此詩,甚合朕意,賜酒?!?br />
有李義府帶頭,氣氛更加活躍。
禮部尚書許敬宗不甘人后,也起身吟了一首頌圣詩,詞句更加雕琢,極盡阿諛之能事。
戶部尚書高季輔則作了一首較為樸實的邊塞詩,贊頌將士辛勞。
李治興致高漲,也親自作了一首短詩:
“遼東烽煙靖,將士功勛銘。
凱歌動地來,共醉此升平。”
雖短,但帝王氣度自顯。
群臣紛紛贊嘆不已。
就連素來沉穩(wěn)的兵部尚書李積,也在眾人起哄下,借著酒意,吟了幾句當(dāng)年隨太宗征戰(zhàn)時聽來的豪邁軍歌,引得一片叫好。
在這君臣酬唱、談笑風(fēng)生的熱烈氣氛中,長孫無忌端坐案后,臉上帶著符合場合的微笑,與同僚舉杯應(yīng)和,但眼底深處卻藏著落寞。
他看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李義府、許敬宗等人,看著與皇帝談笑甚歡的新貴們,又想到遠謫的褚遂良,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場盛宴的繁華,似乎與他這位曾經(jīng)的權(quán)力核心,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他默默地飲盡杯中酒,那瓊漿玉液,此刻嘗來,竟有幾分苦澀。
江逸風(fēng)則顯得頗為自在,他與幾位相熟的武將推杯換盞,反正這些酒對喝習(xí)慣蘇小月的蒸餾酒的他來說,如水一般。
選了一個偌大的酒碗,便開始與武將推測著之后的遼東戰(zhàn)事發(fā)展,主要還是想把對方灌醉,滿足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偶爾他抬頭望向御座,目光平靜,仿佛那日太極殿上驚天動地的一劍,從未發(fā)生。
而坐在角落的蕭淑妃(后妃在特定場合可列席宴會末位,但通常有屏風(fēng)相隔),隔著紗幕,聽著前殿傳來的陣陣歡笑與吟誦聲,心中更是篤定。
皇帝心情如此之好,廢后之事看來確實被大捷沖淡了,沒準這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