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飛騎如同一股黑紅色的洪流，迅速而有序地涌出校場，直撲廣通潭碼頭。

  早已接到嚴(yán)令的漕運衙門，征調(diào)了所有能調(diào)集的大型漕船、樓船，甚至部分堅固的商船。

  戰(zhàn)馬被蒙上眼罩，在粗糲的喝罵和皮鞭聲中，不安地踏上搖晃的甲板。

  一箱箱沉重的鎧甲、兵刃、箭矢被迅速搬運上船。

  江逸風(fēng)立于最大的樓船艦艏，儺面始終朝向南方。

  蘇定方在甲板上來回奔走呼喝，指揮調(diào)度，確保每一刻都不被浪費。

  隨著最后一名士兵登船，粗大的纜繩被解開，沉重的船錨絞起。

  巨大的船帆在深秋的北風(fēng)中“嘩啦”一聲鼓脹起來，船隊如同掙脫了鎖鏈的惡蛟，順渭水，浩蕩東去。

  船隊利用渭水下游水流相對平緩的優(yōu)勢，槳帆并用，槳手輪班，號子聲日夜不息。

  兩岸的關(guān)中秋色在船舷兩側(cè)飛速倒退，船上的人卻無心欣賞。

  江逸風(fēng)如同鐵鑄的雕像，日夜佇立船頭，儺面后的目光穿透水面，仿佛已鎖定了千里之外的睦州。

  蘇定方則像不知疲倦的工具人，巡視各船，確保軍令執(zhí)行。

  士兵們擠在狹窄的船艙里，汗臭、馬匹的臊味、暈船的嘔吐物的酸腐氣混雜，令人窒息。

  不準(zhǔn)下船的命令，意味著吃喝拉撒全在船上解決，不少軍士吃著吃著就吐了，吐了之后，為保證體力又得接著吃。。。。。。。條件惡劣到了極點。

  進入黃河，尤其是逼近三門峽（砥柱山）天險時，水流變得異常湍急，漩渦暗礁密布。

  巨大的漕船在咆哮的濁浪中劇烈顛簸，如同狂風(fēng)中的落葉。

  船工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號子，舵手額頭青筋暴起。幾艘載馬的船險些觸礁，馬匹驚恐的嘶鳴與士兵的咒罵響成一片。

  江逸風(fēng)依舊立于最危險的船頭，玄色披風(fēng)被浪花打得透濕，儺面水珠淋漓，卻穩(wěn)如磐石。

  蘇定方親自帶人加固船舷，指揮船只規(guī)避險灘。這一段路，每一刻都像是在鬼門關(guān)前打轉(zhuǎn)。

  轉(zhuǎn)入人工開鑿的汴渠（通濟渠），水流雖緩，但河道狹窄，船只擁擠。

  江逸風(fēng)的死命令再次展現(xiàn)出殘酷的效率。

  沿途所有州縣接到加急文書，必須無條件優(yōu)先放行這支插著“忠勇侯”旗號的船隊。

  遇到商船、民船阻路？強行驅(qū)離。

  碼頭補給？小船靠上來交接，大船絕不?？?。

  船閘開啟？以最快速度通過。

  沿途官員站在岸邊，只看到這支沉默而猙獰的黑色船隊，如同索命的幽靈般，在槳帆全力驅(qū)動下，日夜不停地劈開渾濁的河水。

  向南，再向南，船上士兵疲憊不堪，眼窩深陷，許多人抱著兵器在搖晃中昏睡，又被校尉的呵斥驚醒。

  全速前進的命令，像緊箍咒一樣套在每個人頭上，精神與肉體都繃緊到了極限。

  蘇定方嗓子早已喊啞，眼中布滿血絲，卻依然死死盯著軍紀(jì)。

  邗溝沖刺（揚州-睦州段）： 由揚州轉(zhuǎn)入邗溝（山陽瀆），直插長江。

  這段運河相對寬闊，水流也利于行船。

  但十多天的急行軍，人困馬乏到了極點。戰(zhàn)馬在船艙里煩躁地刨著蹄子，士兵們精神萎靡，不少人開始生病。

  但“活剮逆酋”的圣旨和江逸風(fēng)那三個“斬”字的軍令，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Γ屗腥瞬桓矣薪z毫懈怠，只要還有口氣在就得挺著。

  船隊過揚州而不入，只在城外寬闊江面短暫匯合了江南道水師派來的幾艘領(lǐng)航快船和部分補給小船，便毫不停留地折向西南，逆流而上，直撲新安江（漕河）上游的青溪、睦州方向。

  船帆鼓脹如滿月，長槳攪動江水如沸。

  樓船破浪，在深秋的運河上犁開一道白沫翻滾的、筆直向南的航跡。

  船上的每一個人，從儺面覆臉的統(tǒng)帥到最底層的槳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快，更快，必須在那個自稱“文佳皇帝”的女人，將東南攪得天翻地覆之前，將她拖下“龍椅”，碾碎在帝王的怒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