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三年深秋，長安大明宮紫宸殿內(nèi)，新帝李治正對著御案上攤開的奏折凝眉沉思。

  剛處理完正在征伐龜茲的昆丘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請兵請糧的奏折。

  又看到關(guān)于年號的奏折，上面工整地書寫著禮部和弘文館學(xué)士們精心推敲出的新年號候選：

  永徽：寓意“長治久安，光耀美德”。穩(wěn)重平和，符合新朝伊始、百廢待興的期望。

  上元：取“至高無上，萬物本源”之意，帶有濃郁的道家玄學(xué)色彩，暗含帝王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

  佳?。褐卑紫矐c，“佳美興隆”，寄托對國運昌盛的樸素愿望。

  殿內(nèi)熏香裊裊，氣氛本該肅穆莊重。

  然而，李治的心神，卻難以完全集中在這些象征未來的文字上。

  他年輕的眉宇間，除了帝王的凝重，還縈繞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煩擾——這股煩擾，正來自于他后宮之中那三位身份特殊、心思各異的女子：皇后王氏、淑妃蕭氏，以及剛剛晉升為昭儀的武曌。

  此刻，這三位女子雖不在紫宸殿內(nèi)，但她們的影響力，如同無形的絲線，早已悄然纏繞在殿宇的梁柱之間。

  皇后王氏端坐在立政殿主位，華麗的鳳袍也掩不住她眉眼間的一絲焦慮。

  她出身太原王氏，門第顯赫，是太宗皇帝親自為李治選定的太子妃，現(xiàn)在名正言順的皇后。

  然而，她入宮多年，膝下無子，這成了她最大的心病，也讓她在后宮的地位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缺乏根基。

  “陛下還在紫宸殿看年號？”

  王皇后問著心腹宮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瓷盞邊緣。

  “回皇后殿下，聽說禮部呈了‘永徽’、‘上元’、‘佳隆’三個上去?！睂m女低聲回稟。

  “‘永徽’……”王皇后喃喃重復(fù)，這是最正統(tǒng)、最穩(wěn)妥的選擇，符合關(guān)隴門閥（以她舅父柳奭等人為代表）的期望，也最能體現(xiàn)她這個皇后的“正位”價值。

  她也需要這個年號來鞏固自己“母儀天下”的形象。她想了想，對宮女吩咐道：

  “去，請舅父遞個話，就說本宮以為，‘永徽’二字，最能彰顯陛下承繼先帝遺志、開創(chuàng)太平盛世的決心?！?br />
  她試圖通過外戚傳遞影響力，這是她習(xí)慣的方式，也是她認(rèn)為最“安全”的方式。

  然而，她并未意識到，這種倚仗外戚的舉動，在心思敏銳的李治眼中，本身就是一種令人不悅的牽制。

  淑妃蕭氏所居的淑景殿，氣氛則截然不同。

  殿內(nèi)陳設(shè)奢華，熏香濃郁。蕭淑妃出身蘭陵蕭氏，容貌艷麗，性情驕縱，更難得的是，她為李治誕下了兒子李素節(jié)，這讓她底氣十足，野心勃勃。

  “年號？”蕭淑妃正對鏡理妝，聞言嗤笑一聲，丹鳳眼中滿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什么‘永徽’、‘上元’，咬文嚼字，酸腐氣十足，依本宮看，‘佳隆’最好，聽著就喜慶，朗朗上口，陛下登基，又有了麒麟兒，這不正是‘佳美興隆’之象嗎？”

  她放下螺黛，轉(zhuǎn)身對心腹內(nèi)侍道：“去，告訴陛下，本宮和素節(jié)都覺得‘佳隆’極好，陛下最疼兒了，這名字聽著就讓人高興?！?br />
  她試圖利用李治對兒子的寵愛，甚至不惜直接將自己的意愿與皇子捆綁，向皇帝施壓。

  她的驕縱讓她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卻不知這已觸犯了后宮干政的忌諱，更在無形中將兒子李素節(jié)過早地推向了風(fēng)口。

  武曌的甘露殿，則顯得格外沉靜。

  她已從良媛晉為昭儀，地位僅次于皇后和淑妃。

  殿內(nèi)布置清雅，書卷氣頗濃。

  此刻，她并未急于表達(dá)對年號的看法，而是靜靜地聽著心腹宮女阿蘿稟報皇后和淑妃那邊的動向。

  “‘永徽’？‘佳隆’？”武曌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洞察一切的笑意。

  她放下手中的史書，走到窗前，望著紫宸殿的方向。

  王皇后選擇“永徽”，是求穩(wěn)，是借勢外戚和關(guān)隴，但也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不安和對外力的依賴。

  蕭淑妃力推“佳隆”，是張揚，是恃寵生嬌，更是愚蠢地將皇子當(dāng)成了籌碼。

  “幼稚。”武曌心中輕哂。

  她深知，年號的選擇，絕不僅僅是字面意義的好壞。

  它關(guān)乎新朝的政治導(dǎo)向，關(guān)乎皇帝想要釋放的信號，更關(guān)乎朝堂各方勢力的平衡與博弈。

  她沒有像王皇后那樣尋求外戚助力，也沒有像蕭淑妃那樣恃寵自驕。

  但也得有一定的影響才能顯示自己的存在。

  李治的目光在兩份奏疏上反復(fù)流連。

  王皇后通過柳奭遞來的“建議”，蕭淑妃那帶著兒子名頭的“撒嬌”，都讓他感到一種被束縛的煩躁。

  內(nèi)心中李治很渴望擺脫父皇和重臣光環(huán)下的壓力，渴望發(fā)出屬于自己的聲音。現(xiàn)實卻是大家都動不動就搬出先帝來曲解自己的意愿。

  就在這時，殿外通傳：“武昭儀求見?！?br />
  “宣?！崩钪尉裎⒄瘛τ谶@位善解人意、才思敏捷的武昭儀，他總有一種特別的信任和放松感。

  武曌款步而入，行